巧得很,選中的陽臺恰恰就是小娃娃的臥室,從欄桿上望去,正好能瞧見躺在床上,眼睛不停滴溜轉動的男孩。
對于我的突然出現,他似乎很驚喜,掀開被子,就在趴在床沿一陣摸索,不一會兒從床底翻出一個透明盒子。
抱著那個盒子,他爬下床,小心翼翼朝陽臺欄桿上的我靠近。
大約是怕貓的警惕性太重,站在離開一兩米的距離,他便不再向前,反而蹲在地上,開打手里透明的盒子,從里面拿出一個白乎乎,長條狀的東西,向我扔了過來。
準頭還不錯,正正落在我腳邊,我看了看他,小孩笑得傻乎乎的,似乎沒什么心眼。
于是我躍下欄桿,低頭聞了聞那白色長條狀的東西,好像是雞肉干,一種給貓吃的零食。
看我跳下欄桿聞吃的,小孩笑得更開心了。
可是貓吃的東西,人又怎么會吃呢?以前阿司剛將我帶回家時,也總尋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給我,什么罐頭魚干之類,瞧著就惡心。
小孩見我并沒有要吃雞肉干的意思,笑容凝固在嘴角,一番駐足之后,又忽而一笑,跑進屋子,從柜中尋出一個逗貓棒來。
那根逗貓棒的線很長,也十分的靈活有彈性,幾乎可以隨著主人的心思隨意擺動,由東自西,由上至下。
這一次,我遂了他的心思,隨著他的那根逗貓棒上下跳躍,不知不覺間,慢慢走入了這間屋子。
作為一只貓,我自認,身上這副皮囊的顏值還是很高的。
毛不厚卻光澤亮麗,不似外來進口的那些大餅臉,臉頰尖而小,如果用人臉來形容的話,應該就是精致二字。身材更是苗條,有氣質。若不是嬌小了些,便是做一頭帥氣的黑豹子也是足足有余的。
雖然這身皮其實也并不屬于我,可偶爾也不得不贊嘆山神婆婆的眼光,選了這樣一只富貴氣質華的貓,配上我這個詩書氣自華的人,真是絕配。
終是千算萬算也沒料到,居然有人眼光這樣好,有朝一日竟會將主意打到我的頭上,膽子......這樣的大!
這應當就是誘捕吧,此刻一只紅色的籠子,穩穩扣了在我的身上。
倒也不急著出去,我不急不躁的蹲在籠子里,靜靜等待著男孩的下一步動作。
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小男孩反應敏捷,瞬間就將關著我的籠子藏進了柜子。
隨即門被打開,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大概是男孩的母親,她斥責小孩為什么不在床上躺著。之后悉悉索索傳來小孩上床的聲音,男孩媽媽一直陪著他,似乎沒有再出去。
黑夜即將再度來臨,誰也不知每個夜晚夜深人靜之時,地球的某個角落在發生什么。
每個人每天都會發生不同的事,這些事有些駭人聽聞,有些驚悚辣目,它們流傳廣布,卻又轉瞬即逝。人們即使聽說,很快也會忘卻,因為沒有人相信,同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頭上。也因為棍子不是打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或許這位母親并不知道她的公公婆婆是誰殺害的,就像現在這個藏滿電棒、針筒、木刺的柜子。
外表平平無奇,無毒無害,看上去和其他柜子一樣,實際卻包藏著多少的危險和荊棘。
又或許她堅信他們之間的母子情深,更或許......她也在自欺欺人的上演一場遲來的關愛。
等到幾乎睡著,才堪堪聽見孩子母親離開的腳步聲。
房門被闔上的一瞬間,我想著或許該從柜子里出來走動走動,看看小由和黃彰是不是還和保安在周旋。可不等我自行離開牢籠和柜子,柜門突然被打開,一張人畜無害的童顏出現眼前。
黑夜之中,燈未明,他笑容溫厚,卻不由令人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將籠子從柜中拿出,男孩肉眼可見的開心:“小貓咪,不要怕~”
鬼才怕~,我喵了他一聲。
“噓~”,他做出手勢,告訴我“不可以說話哦~”。
據說在很久很久以前,人類也曾是野獸,不過漸漸的就有了智慧和思想,可是也有人生來就隱藏著野獸的基因,我們稱之為欲望,有些人管這叫人性本惡,在我看來,這些不過恢復本性而已。
惡的從來不是野獸。
惡,是生物把追求刺激獲得滿足感當成執念時的無法自控。
從那一刻開始,人將不屬于人,鬼便不屬于鬼,獸也不屬于獸,他們只是惡的本身......
細長的木刺穿透皮膚,傳來一陣刺痛,血跡被黑色的毛發所掩蓋,看不出來蹤跡。
我不知道這一刻自己在做什么,為什么不反抗?明明有這個能力,卻眼睜睜看著一個八歲左右的小孩刺破自己的肉身。若是放在幾十年前,十幾個妖圍攻我一個時,尚且不曾讓他們近過身......
第一次找到轉世成人的阿司時,他大概也是這個年紀吧,不過那時他從不曾留心過我的跟蹤,只是偶爾有一次,也是今天這般模樣,小男孩尋了些吃的給我,于是我便好心的逗他玩了一會兒......
“小貓咪真乖~,你和它們都不一樣......”,也許是因為我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吧,眼前的娃娃高興地夸了夸我。
用你夸~,自從阿爹走后,姑奶奶什么時候受傷喊過疼!
接下來是針筒,又是個又細又長的物件,不能一刀斃命,專門拿來做折磨人的手段。
山貓不發威,你當我是kitty。
眼睛一瞪,我剛要發火。倏忽也不知哪里吹來一陣邪風,夾雜著屋外的樹葉,呼嘯穿過陽臺,將靜靜垂落在墻邊的窗簾,刮出一個鬼魅的高度,眨眼間就闖入小孩的體內。
原本幽暗的黑色瞳孔瞬間化為明亮的血色,鮮紅的好似落霞時的艷陽,只是不同艷陽的正大光輝,雙眸在漆黑的夜色下,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或者是因為黑色于它并不相配吧......
小孩的笑容一如方才,總體來看黑瞳與紅瞳,倒是也并無區別,左右不是正常人類該有的。
丟下手上的針筒,他像丟魂一般站起身來,打開臥室房門,徐徐走了出去。
不用想,肯定是找他親愛的爸爸媽媽去了。這頭我用蠻力打開籠子,也不著急,只是淡定且小心跟在他身后做持續觀察......
客廳巨大的水晶吊燈陡然熄滅,包括燈帶、地燈、走廊燈,甚至是所有聲控感應設備也在一瞬間報廢,一切明亮的光源都在剎那間消失。窗外的夜色好似根本透不進來,周遭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女主人的倒吸聲響起,不知情的她,大概還以為是突然的跳閘。
男主人說,我去看看。
隨后從沙發上起身,走向了更黑暗的地方......
樓道與樓梯的交界處,那里掛著一副顏色鮮艷的油彩畫,畫上是一個風景優美的鄉村小路,路上有晚歸家的幾個小孩,陪著似是路上偶遇的小黃狗在追逐打鬧。
油畫后隱匿著這戶人家電閘的總開關,開關多如牛毛,線路也七拐八拐,箱子與墻體不平整,有凸出部分,整個電閘箱顯得十分雜亂。
而方方正正的畫則恰好是電閘箱的大小,四邊再用白布封邊,看上去就像一個精美的畫框,色彩的美好可以掩蓋住背后的雜亂。
獨到的設計。
電閘箱深藏在油畫之后,油畫隱沒在樓道間,而樓道則完全沁入黑暗之中,然而此刻沒入黑暗樓道間的又何止是一副包庇著雜亂電閘箱的油畫。
在半層樓梯的地方,驀然出現一對紅色的亮點,剛開始無人在意。男主人拿著手機,憑借著僅有的燈光,一心擺弄著電閘內的開關。
紅點緩緩向男人移動著,妖冶的紅色,仿佛藏了執意要嚇人的調皮心思,挪動的悄無聲息。
男主人闔上電箱,平淡的說著:“好像是保險絲燒了~”
話畢,轉身的瞬間,一雙紅眸陡然出現在他眼前。
手機摔落在地,此時這個尚且算是經歷過人間滄桑的中年男人,難以控制的發出了一聲不符合他年齡的尖叫。
不等他后退,靈異的力量在下一刻就將人凌空提起,狠狠拍在身后的墻壁上。
客廳聽見動靜的女主人飛速走過來,看見男人飛起的一幕,頓住了腳步,驚訝的目光掃向罪魁禍首,那雙紅色的雙眸。
注意到女主人的存在,眼睛下方的嘴角竟緩緩揚起一個不自然的弧度,放在旁的小朋友身上,這應該只會被簡單當作是開心的笑容,然而放在現下這個場面,卻實在難以讓人將笑容和開心這兩個詞匯聯系到一塊兒,或許更合適嗜血、兇殘。
眼看這東西就要對女主人動手,五只飛刀須臾間從貓爪間脫手而出,同一時間落到它周身的還有四張黃符和一把青墨色銅錢劍。
原來男女主人至今還待在客廳不去睡覺的理由,是因為要會客,會的正是此時才有機會登門拜訪的黃彰和小由。
從燈滅的那一刻,他們也察覺到了不對,一直小心警惕著,這才及時出手,沒有讓作孽的東西繼續釀成大禍。
這次黃彰使用的似乎是某種定身定形的符咒,先將靈體固定在男孩的身體內,以防這東西逃走,也方便他查看這東西的本來面目。
可定身定形的符咒種類那樣繁多,有定身的,有封印的。其中還分是定靈體、還是定妖精的,他卻只甩出區區四張,哪里能禁錮怨氣如此強大的家伙。
幾乎是眨眼間,這東西就擺脫了符咒的限制,同時我的飛刀也被揮開,一瞬間只剩小由的銅錢劍還勢單力薄的苦苦支撐,沒幾秒也敗下陣來。
一個懼怕銅錢劍的家伙,果然與本姑娘所料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