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嵐暖翠山水間,暮染云岫破霧處,黑色的大吉普穿透靄靄層疊的云霧,盤桓在連綿高山之間時,小由都還一臉的不敢相信。
“不是說好去什么昆侖之丘的嗎?怎么來云滇啦!”
昆侖之丘?張口就來啊,不愧天真爛漫的人類少年~
鄙夷地瞧著她,我貼心告知:“萬象之國,萬祖之山,不是我們這種小咖想去就去的,就算是地君和山婆,也只夠敲門的份?!?/p>
“那我們這是......”
“這世上有沒有其他流螢浮游我不知道,我所認識的流螢浮游只有一個,不過她不在昆侖之丘。上一次我們分手就是在彩云之南、百濮之國,只是時光流轉,不確定他們還在不在......”
穿過崇山峻嶺,越過市集人流,眼前劃過山花爛漫,青草茵茵,看遠處重巒疊嶂,衫木挺立,茂林修竹。
山間的云霧似流水一般從山頭傾瀉而下,又似孤傲矜持、百轉千回,不愿沾染塵土,于半空中輕盈飄蕩。
一路以來都是好風景,黃鼠狼和小由倆人吃吃喝喝、吵吵鬧鬧的,整日玩一些小情侶之間的把戲,不亦樂乎,沒心沒肺的。
太平見多識廣,心中對這些山山水水早就不在乎,他只是想著出門一趟,或許能找到其他丟失的鬼的下落,所以一路上眉頭都沒松開過,一會兒晚上消失,一會兒突然白日出現,跟鬧鬼似得。
奇怪的是阿司,他這一路上都是悶悶的,也不怎么說話,我想著是不是車子開多了,人都開木訥了,于是就讓他停車多歇一歇,可下車以后,這家伙不是看著天發呆,就是看著樹發呆,整個一考拉成了精。
就快要到目的地,車停在一處風景優美的湖邊,大伙都在休息,我采完青荇,路過蹲在水邊發呆的阿司,看了看他,收好青荇,又默默退了回去,在他身邊坐下。
“你不喜歡云滇嗎?”
“怎么這么問?”,他溫吞一笑,有氣無力的樣子。
“自打出發以來,越靠近目的地,你好像就越不開心?!?/p>
“你看得出來我不開心?”,他反問。
“你都沒怎么笑過,一直在發呆。”
“你經??次覇??”,他又是反問,眼神中也逐漸流露出異樣的光彩。
嗯?話題怎么跑偏了?本姑奶奶剛剛想問什么來著?完了,腦子一片空白......
小家伙是不是還暗戀老人家我來著?靠,怎么把這茬忘了!早知道剛剛就不應該搭理他的。
就在我想著該如何落跑時,阿司識趣的又把自己的目光放回眼前的天高海闊、云淡風輕上,目光憂愁,可憐巴巴。不過未免像方才那樣尷尬,我還是選擇拔腿就走。
忽而,聽見身后的阿司又問:“你和那個流螢浮游關系很好嗎?”
他打聽這個做什么?轉過身我瞧了瞧他,雖然疑惑,卻還是誠實鄭重的點了點頭。
這下阿司的眼神愈發暗淡了,表情落寞就像當年被二人世界的父母刻意拋下,一個人留在國內時。
那會兒他好似街邊流浪的小狗,我也還未能正大光明變作黑貓陪在他身邊,所以總是孤零零的,很是可憐。
現下我好似弄懂阿司為什么不高興了,是因為我同流螢浮游關系好,我要去見她,所以他不高興;可我要見流螢浮游,和流螢浮游關系好,和他有什么關系?他是哪跟筋搭錯了要這樣不高興?
難不成他認得流螢浮游?按這小子的年紀不應該呀!
“你和流螢浮游有仇???”,我小心翼翼試探著問道。
欠錢?不可能;打過架?她哥哥從不讓她打架,也不可能;為情所困,因愛生恨?這個......
還真有可能!
猶記當年,少女靈動,明媚婉約,追她的人沒半個妖界,也有幾座山頭,都被我和她哥哥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打了回去。
于是又問:“她拋棄過你,傷過你的心?”
對方終是皺了眉,陷入沉默......
良久,才反問道:“流螢浮游是女的?”
嗯?這個問題......角度很新穎啊。
回憶良久,小可愛平日里雖然調皮了些,不過大都是被我帶壞的。以前還是文靜內向、生動活潑的,每每在花間翩翩起舞,猶如星辰流轉,銀河落入凡間,怎么看都不會叫人覺得她是個女伴男裝的吧?
“你認識她時,她莫不會是個男的?那你定然是遇上招搖撞騙的了。打從我認識她起,她就是個女的,這點我愿意拿姓名擔保?!?/p>
見我如此信誓旦旦,阿司忽地莞爾一笑,天朗氣清:“休息得差不多了,還有最后一段路,我們出發吧。”
這么突然的嗎?
看他心情似乎不錯的樣子,算了,還是不問了,免得又變回垂頭喪氣的模樣。
車子越開越遠離城市喧囂,閑淡的山間小路,野花開滿兩邊;平靜的湖泊流水,水面波光粼粼,隨處可見樹葉茂林,滿眼綠色。
秋天在這里是不成立的,甚至冬天夏天,也是可以被無視的。
同他們幾個打過招呼,決定由我一個人出面,其他人坐在車里,原地等待。畢竟流螢浮游只同我一人相熟,去太多人反而不好。
事實是就算他們想去,也未必入得了此處設下的無形結界,這也是我走進之后才發現的。
此處的結界很是眼熟,我大概曉得是誰設的,原本還擔心他們早已不在,如此一來,便不用擔心了。
沾有晨露的青荇初芽,是流螢浮游最喜食之物,可擔得上一個貪字,無論何時,用其做耳,必定引她上鉤。
果真,不多時,貪吃鬼聞著味兒就來了......
一席水藍色天蠶之錦,冬暖夏涼,薄如蟬翼。
裙上的網紋與織秀,似流螢浮游夜晚展開的瑩瑩翅膀,不管是太陽的照耀,還是月亮的澤披,都能熠熠生輝,就像她這個人一般閃閃發亮。
“糟了,這個季節哪來的青荇初芽!”
青荇初芽當時吃得歡宜,吃完后才察覺不對,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從來說,她也從來不聽,為此不知同她哥哥吵過多少次,可吵完之后卻仍舊次次要落入人家的陷阱中。
也不是笨,只是始祖之心,難以更改。好比狗吃屎,就算是家養的寵物狗,看見外面的屎也是走不動道的。你說它是餓嗎?自然不是。
為此他哥哥一氣之下便禁止她再食青荇,更別說初芽??扇绱艘粊肀悛q如洪災治水,越堵越嚴重。
而后有我在時,便日日尋來青荇初芽,偷偷瞞著某人,給她妹妹打牙祭。按我的道理:青荇又不是屎,有什么不能吃的,吃就吃唄,只有經常吃才不容易時時惦念,一不留神就鉆進人家套里。
從綠蔭底下走出,我自覺沉穩淡然地調侃著對方:“現在才察覺不對,是不是晚了些?”
日光下的流螢浮游生動活潑,渾身上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看著她驚訝的眼神緩緩化為欣喜,隨后明媚歡樂的向我奔來,微風玉露,仿若攜帶了一整個的春天。
“汝窯姐姐~”
一聲姐姐喊得姑奶奶一個趔趄,差點滑一跤,這么多年,還是沒有聽習慣啊~
實則,她是比我大的,要大上許多許多的那種,幾百年,甚至上千年......奈何流螢浮游這種古老的生物,它們的壽命有自己的一套算法,九九之數方為一歲。
是故,她自稱,才十五歲。
“好久不見,天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