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快步跟上了老者的步伐，然后伸手將那老者給扶住，笑著道：“長者，您太客氣了！”
這個動作倒是把那老頭給嚇了一大跳，回過神來時，嘴角的笑容已經可以咧出一朵花，“大人您好生小心！有您這樣的父母官，當真是咱們平頭百姓的福分。”
“老者謬贊！”
“......”
二人邊閑聊邊朝著前面走，身后的韓爌和楊漣搞不懂皇帝要做什么，只能亦步亦趨地跟著。楊漣有些若有所思！
韓爌看著朱由校的做法，情不自禁撫摸著胡須臉上露出了欣慰。
農歷冬月初的北平已經很冷了，大多數百姓在這個天都已經燒了火炕。
老者家不大，三間屋子，一間伙房，兩間睡覺的房間。
進入中間的屋子，老者邀請朱由校、韓爌、楊漣和李進忠上炕，至于錦衣衛的百把人......房間太小容不下！他們只能在外頭吹冷風。
李進忠本是不敢上炕的，一個奴才哪里敢跟皇帝平起平坐？是木匠皇帝瞪了他一眼，低聲說了一句“別暴露的身份”，那廝這才爬上了炕頭。
等所有人都坐上了炕，老者才撓了撓頭道：“各位大人見笑了，房子小，光線也暗。”
“你這房子可不小！”
回話的是韓爌，他笑著道：“我曾走過許多地方，大多數人都是茅草屋一間。老大哥你三間土墻，已經很是不錯了！想來隔壁是留給兒子做新房的吧？”
說起房子和兒子，老者的臉上閃過一絲自豪，答道：“是！兒子今年二十了，平日里在隔壁村李大戶的家里做工，媳婦也談好了，開了春就過門。”
“那可要道一句賀了！”
朱由校接過話頭，“若是日子定下來了，不妨給我說說，到時候我也來喝點喜酒，沾沾喜氣！”
“那感情好！”
老者笑道：“三月初八！若大人有閑暇，小老兒歡迎至極！對了，您剛才說有事兒要問，您說吧，小老兒這里雖然比好多人的房子好一點，可比起諸位大人那鐵定是差遠了，哪里是能讓諸位大人久呆的地方？”
這話老者說得沒有半點問題，雖然自家房子比茅草房好很多，可和京城里的大宅子比起來，那是差了不止十萬八千里。
朱由校沒穿越前住過農村的土墻房子，可那也是有閣樓的，比起老者這進出都得注意碰頭的小平房好了不止一點半點。
他也不矯情，點了點頭問道：“我有兩個問題，第一是近來可還有胥吏官員瞎折騰諸位，第二是想問問，咱們這個村子那家人日子過得最苦，想了解一下他們到底過得是什么日子。”
“李寡婦家里最苦，她家原本是軍戶，去年丈夫張三死在了沈陽！如今帶個孩子，如果不是在咱們村子，大家互相拉一把，估計過冬很難。”
第二個問題老者直言不諱，可第一個問題，他有些期期艾艾，“這公差大人們......哪里是小老兒敢評價的？”
“老者直說就是！”
朱由校伸出自己的手，一把抓住了老者的手，觸感很鮮明——割手！他輕輕拍了拍那雙龜裂的老巴掌，笑著道：“出了這個門，你可以一概不認，本官也啥都沒聽到！”
“當真？”
老者還有些猶豫！
這是人之常情，民不與官斗，民不說官吏的好壞，不然人家知道之后報復起來，承受不起！
“真的！”
朱由校認真點頭，“你都知道我們是都察院的了，能騙你？”
“嘿嘿！”
老者咧出一口黃牙：“要是換做前幾個月，您說自己是都察院的，我也不敢說！如今，都察院的大人們還是可以信任的！”
“這從何說起？”
一直沒說話的楊漣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以往啊！”
老者不疑有他，笑著道：“不滿諸位大人，以往都察院的大人們可眼高于頂，哪里像是辦實事的？也就前段時間開始，才有都察院的大人們真的愿意來村子里走一走，解決咱們的實際問題。
就咱隔壁李家屯，之前的李大戶那可真的叫李扒皮！他和咱們，御史大人們從來沒管過，上個月，有以為都察院的御史大人來了一趟，把李大戶給收拾了一番，佃戶們的日子都好過了許多。
小老兒聽說，是皇上要求他們下基層清查官員，為咱們這些小百姓做事實。皇上真是，那個詞怎么說來著？”
“英明！”
李進忠接了一句。
那老頭聽了眼睛一亮，“對！就是這個詞！”
一旁聽著這話的朱由校臉上情不自禁閃過一絲驕傲，仿佛在說，看這就是朕做的事情。
而楊漣，臉上的思索之意更加濃烈了。
老聽人夸獎，也不是個事兒，老頭兒還想繼續說，卻被朱由校打斷：“長者，眼看要到飯點了，能不能麻煩您幫我們買點那李寡婦家的吃的？就平時她家吃啥，就買啥！李進忠，給這位長者二兩銀子。”
李進忠聽命，有些肉疼得從懷里掏出了一小坨銀子，這可是他的體己錢，顯然是不好意思找皇帝報銷了啊。
“沒問題！”
那老者一把奪過銀子，邊走邊笑道：“小老兒先提李寡婦謝過了，有了這二兩銀錢，她家的今年這個冬好過多了。”
沒多久，老頭就回來了，身后還帶著三個人，一個看上去約莫三十歲的女人，還有倆不大的孩子。
“民女張李氏謝過諸位大人救濟！”
那女人便是李寡婦，沒有預料中的俏寡婦模樣，反倒是很瘦、很黑，只有從其身高上看，還有些北直隸大妞的樣子。她帶著倆孩子跪地磕頭：“敢問恩人姓名，民女一定長生牌位供奉！”
這點事兒就要供長生牌位？你當朕是李進忠？
朱由校搖了搖頭，關切問道：“你今年多少歲？倆孩子多大了，以后準備怎么打算？”
“回恩公！”
那李寡婦答道：“民女今年二十五，倆娃一個五歲，一個七歲！沒啥打算，把娃養大，咱們家是軍戶，到時候讓娃去沈陽當兵，給他爹報仇！”
這......
朱由校一時間覺得胸口很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