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和血站醫院同在M市。
但一來M市不算小，二來因為藍玉廠屬于化工，建在郊區。
坐公交還感覺不到什么，但要全靠走，那距離卻是著實不近。
一直走到后半夜，三人才算走到了藍玉廠的所在。
稍稍瞇了會兒之后，天就已經亮了。
上班時間一到，職工們從四面八方而來，成群結隊的涌入了廠區。
卻不是進車間上班，而是全都擠在辦公樓前大喊大叫，要求發工資，甚至就連保衛科的人都已經加入其中。
畢竟現在藍玉廠的情況，不但職工們的工資是拿產品頂的，保衛科的人也不例外。
這情況，倒是讓一直還糾結著怎么才能混進廠楊軍省了不少功夫。
“進去之后跟我后面，別走散了！”
說完這話，楊軍又著重提點焉頭巴腦的楊民道：“到時候腰桿給我挺直了，畢竟咱們進去是談業務的，不是去要飯的，懂嗎？”
楊民沒有說話，只是拿眼上下直瞅楊軍楊艷和自己。
即便不聽心聲，那意思也很明顯——就咱們這德行，哥你覺得人家會相信咱們是去談業務的么？
“信不信沒關系，但氣場一定要有！”
“畢竟咱們這些人，可就靠著一口氣活著！”
拍拍楊民的肩膀以示鼓勵，同時又呸呸兩口唾沫幫楊民將那亂糟糟的頭發給捋直了些后。
楊軍這才一馬當先，帶著楊民和楊艷繞過吵嚷著要求發工資的人群，然后溜進了辦公大樓內。
外頭職工們吵的熱火朝天。
辦公樓內的領導干部們卻是該喝茶的喝茶，該看報的看報，該扯閑篇的扯閑篇，就跟沒事人似的。
要不知道的人看到，怕真以為職工們吵嚷著要給發工資的不是他們一般。
直到看到楊軍三人進來，這些人才終于有了反應。
幾人從辦公室出來呵斥道：“你們這干什么的這是？也不看看這里是什么地方，還不快給我滾出去？”
那聲色俱厲的氣勢，別說是本來就慫的楊民。
便是連向來天不怕地不怕，懟天懟地懟空氣的楊艷都給嚇的直往楊軍身后縮。
楊軍倒是淡然，不慌不忙的道：“我們是軍民物資采購處的，想過來找貴廠領導談點業務——不知道貴廠供銷處是誰負責？”
所謂軍民物資處，完全就是楊軍用自己和楊民的的名字胡謅的。
但在這年頭，在很多人眼里，軍民二字卻依舊有著濃厚的政治意涵。
也是因此，即便一看三人的年紀和打扮，就不可能跟什么單位有半毛錢的關系。
但相關人等還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指明了辦公室的位置，甚至還不忘告訴廠里供銷主任的名字叫孫衛國。
好端端的一老牌洗滌用品廠搞成這樣，按說除了因為發不出工資吃不上飯的職工們外，最該著急的就是孫衛國。
畢竟供銷主任卻賣不出去產品，可以說是藍玉廠陷入目前困境的最大罪魁禍首。
但孫衛國卻是半點都不著急。
畢竟作為干部，他的工資可從沒被拿產品頂過。
至于廠里效益不好會不會被領導批的問題……
那他也有的是話說。
比如現在不比當年統購統銷，已經是市場經濟了。
同類型的工廠人家的產品廣告打的滿天飛，自家廠卻既舍不得打廣告，又舍不得拿錢出來在包裝上下功夫，所以這產品賣不出去，那可怪不著我……
所以即便外頭職工鬧著發工資都要快急眼了，孫衛國卻也是一點不急不說，甚至還巴不得職工們鬧的更大一點，最好是鬧出點事來！
出了事，相關部門就得介入。
“要相關部門真介入了，廠長說不定就得換人！”
想到自己要資歷有資歷，要能力也還算有能力，廠長換人說不定就得輪到自己上。
孫衛國便忍不住嘿嘿直樂，心說有種你們別光鬧啊，該上手那還得上手——我孫衛國能不能當上廠長，那可全斗指著你們呢！
正想著這些，敲門聲響起。
開門一看，卻是幾個窮酸氣從腳底板直透天靈蓋的半大小子。
孫衛國皺眉道：“你們誰啊，干什么的？”
“我叫楊軍！！”
“這兩位是我的弟弟妹妹！！”
見到了正主，楊軍便不再編瞎話，而是開門見山道：“我們今天過來，是因為聽說了貴廠產品滯銷的事，所以過來毛遂自薦，承包貴廠洗衣粉和肥皂的銷售事宜——不知道孫主任你方不方便，要方便的話能不能先讓我們進去，然后再慢慢談?”
孫衛國半點沒有要讓路的意思，上下打量著楊軍道：“看你們兄妹三個這樣，以前應該沒干過銷售吧？”
“既然沒干過……”
“那么你們憑什么以為咱們廠十幾個銷售員都賣不出去的產品，你們居然就能推銷出去？”
“你們的銷售員賣不出去的產品，可不代表我們也賣不出去！”
楊軍道：“要不信的話，孫主任你可以先給我們一些產品，讓我們先試試！”
“先給你們一批產品！”
“也就是說在賣出去之前，你們不給錢？”
確定這點之后，孫衛國幾乎破口大罵道：“跟老子這兒玩空手套白狼，你小子還嫩點——識相的就趕緊滾蛋，不然小心老子報警告你們詐騙！”
“我們也不要多！”
“就一兩百塊錢的肥皂和洗衣粉就成！”
“你們廠現在的產品積壓如山，干嘛不讓我們試試？”
“萬一我們真的行，你們廠就等于多了一條銷路——一兩百塊錢就可能買到一條不錯的銷路，孫主任你干嘛不賭一堵啊？”
楊軍還想舌燦蓮花，只可惜孫衛國卻是半點不聽。
一門摔過來差點將楊軍的鼻梁骨都給摔碎掉。
眼見這場面，別說是楊民，便是連楊艷都忍不住勸道：“哥，要不然咱們還是走吧，不然萬一待會兒人真報警，咱們可就慘了！”
雖說極不甘心。
但想到現在乃嚴D期間，丁點小事都有可能上綱上線。
想到此處，即便楊軍也不得不決定先暫時離開藍玉廠，準備等孫衛國上下班時再找機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誰知剛剛出辦公樓，卻忽然聽到有人叫他。
定睛一看，不是昨晚再地攤販賣肥皂洗衣粉的那婦女職工，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