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韓素梅決定加入,殷小妙就明顯覺得事情就開始失去了原來的走向。
本來的悠然和疏懶,一下被如是春深消融的積雪,四散而去,露出被白雪遮掩的真相。
不論這真相,是如何不堪或丑陋。
“你到現在還沒找到獅尾?給我一個日期,什么時候能到位?”
韓素梅在微信上,很直接地溝通:“場地快就兩天后,遲就五天后,就可以使用?!?/p>
她決定了加入,就不用考慮費用的問題,就算是一場尋求失敗的投資,也必定會有一筆投資進來,不投錢進來,不做到血本無歸,如何算作是失敗?
韓素梅壓著火氣:“后天你至少保證有獅尾到位?!?/p>
放下手機,她感覺很不滿意,因為殷小妙真的太懶了。
對于平庸者,她有足夠的忍耐度;但對于有能力的人,整個公司與其打過交道的制作人和VP,都認同有能力的殷小妙,韓素梅是缺乏容忍度的。
這時殷小妙發來信息:“梅姐,你不要這么兇好不好?我盡量啦!”
韓素梅笑了起來,她快速地編輯信息:
“我不要聽盡量,要不你別拉我一起玩。
“所有環節都盡量,你怎么應付半年后的約戰?”
“你如何讓李子軒感覺到歷史沉重感?怎么能讓他有投入度?”
“后天之前,解決這問題?!?/p>
殷小妙那頭沉默了七八秒,終于回了一句:“好的。“
還有一個放聲大哭、眼淚飛濺的表情。
韓素梅不禁笑了出聲。
不是因為這表情,而是她想要訓斥殷小妙的疏懶,實在太久了!
明明大家都認同她有能力,一心想躺平當前臺,對于一個合格的HR,這是能忍的事?
只是之前在公司,韓素梅以上下級的關系,有些話不太方便講;
而且也怕說重了,殷小妙干脆扛不住壓力辭職,那就有違韓素梅的本意了。
現在可好,可以放開地壓榨她,把那些懶洋洋和無所謂,都從殷小妙身上剔除掉!
這讓韓素梅如何不快意?
不論以什么目的或身份來參與到殷小妙的“項目“里,工作,總是能讓人忘懷憂傷。
特別對于她這樣的人。
中午下班之后奔赴三嫂的飯局,一坐下來,韓素梅就問三嫂和她兒媳婦:
“舞獅知道嗎?“
三嫂并不太清楚,因為她來省城比較久了,對于故鄉的民俗,接觸得并不太多。
大約的認知,就是公司開業時,請舞獅隊來熱鬧一下。
但三嫂的兒媳婦,是讀大學才出來的,她倒是能接上話:“舞虎獅啊,當然曉啊!“
然后她興致勃勃地說起:“潮汕俚語,煎甜粿、睇虎獅嘛。“
不但如此,而且在家鄉,她還算玩過票:“我的兩個姐妹,舞母虎獅的,‘做奴仔’時,跟她們去玩,都耍過,扛著獅頭,好累的!”
所謂“做奴仔”便是少年時的俚語說法了。
不過說著,她又有些驚嚇:“當然了,那高低樁啊,就不敢上了,摔下來會死人的。“
韓素梅聽著,皺起眉來:“你這不太對,不是說‘拿起獅頭,就是雄獅’嗎?“
怎么還有母虎獅?
三嫂的兒媳婦也說不太清楚,干脆發了個語音給她的閨蜜。
懂行的人,倒是三兩句就說明白了:“您說的是醒獅,潮汕虎獅分公母,舞獅有許多分支,有說法是隨著中原百姓的遷徙,而一路因地制宜演變過來的?!?/p>
她這說辭是有一定道理的,所以江西某些地方的客家甚至有簸箕獅,廣東有些地方還有草席獅,就是古時候那地方僻遠或是窮困,置辦不起獅頭,只能用草席來延續這風俗。但如三嫂兒媳婦的閨蜜最后所說:“老嬸,以嶺南文化來講,特別廣東,有代表性的,相對還是醒獅,所以對于醒獅來說,拿起獅頭,便是雄獅,無錯!“
“太感謝您了,我在做一個非遺的項目,后續如果有機會,咱們可以探討一下,有沒有合作的機會。”韓素梅笑著這么說道,接著又讓三嫂的兒媳婦推名片,和對方加了微信等等。
放下手機,韓素梅就跟三嫂的兒媳婦說道:“到你幫七老嬸的時候了?!?/p>
韓素梅無法如殷小妙一樣,接受那種“薛定鍔的獅尾”;
如果這條路已盡力了,結果仍不能確定?
那她就會在更多的方向上努力,以提高成功的概率。
就算她沒有在三嫂兒媳婦這里找出突破口,她也會在其他人那里找出突破口。
畢竟,她在職場這么多年,幫過的人并不在少數——她每篇屏障了公司在職員工的朋友圈,都有上百個點贊,就是極好的注腳。
剛剛上午拿到零元租約的三嫂一家,當然會盡力去幫韓素梅周全。
并且韓素梅提出來的說法,也讓三嫂的兒媳婦,覺得對自己閨蜜是一個機會:
“我要做一個非物質文化遺產推廣的項目,怎么讓這種非遺推廣有顆粒感呢?
“嶺南醒獅,很可能就是其中主要的抓手。
“會有資金進來,你朋友如果在廣州,保證業余有足夠的時間參與訓練。
“訓練當然有補助津貼!以后如果發展得好,當然也會有分紅。
“對,不論是否推得起來,補助津貼是肯定有的,一個有希望的項目,為什么要讓人做義工呢?場地?那必須有!”
說到這里,韓素梅做了一個總結:“參與只需要業余時間,在保留她原有賽道的前提上,開拓一條新的賽道,可能對她來說,會有一定壓力,但人生能得幾回搏?”
說著她沖三嫂一抬手:“我年青時候,你媽是親眼見證,我有多拼的。“
三嫂拼命地點頭附和,這的的確確是個事實。
“七老嬸你放心,我一定把這事給你辦好!“三嫂的兒媳婦聽著血都熱了。
表了態之后禁不住問道:“七老嬸,我業余有時間,我也去訓練行不?“
韓素梅很果斷地拒絕她:“不行,一進來就要上高低樁的,要采青的,得專業的人。”
吃完飯開車回公司,路過體育東路遇上了堵車,降下車窗透氣的韓素梅,邊上聽著大約是財富廣場有商演,當歌手哼唱出《最后的莫西干人》式的嗚咽聲之后,突然唱出了古昔年的老歌:途人路上回望我,只因我的怪模樣。途人誰能明白我?今天眼睛多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