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素梅走進蔡家豪的辦公室時，后者起身相迎。

兩人客氣得如同總經理與公司大股東的會面。

盡管他們的確擁有這樣的身份，但他們并不只有這個身份。

蔡家豪請韓素梅坐下之后，揮手讓跟進來的辦公室主任出去。

他自己動手泡了茶，微笑著對韓素梅說道：

“我收到你發的文件了，你們提出來的顧慮和意見，很中肯！

“我會再復盤之后，然后正式答復。”

韓素梅沒有理他，站了起來之后，走到放雪茄的保濕柜面前，挑了一根哈瓦那，然后又把它放下，拆開了一根大衛杜夫的special.c，重新坐在沙發上，拿起雪茄剪對蔡家豪說：“你愿意，可以繼續下去，我能聽你聊一整天。“

她點燃了雪茄，交疊著腿，就這么望著他。

在煙霧里，迷糊了許多歲月的痕跡，他便看見當年那曾讓自己著迷的她。

但他已不再迷戀這樣的她。

“這個項目，如果你和其他股東覺得有問題，那就算了。“蔡家豪笑著站了起來，他半坐在厚重的大班臺邊際，對著她說道，”但這個項目，我會繼續推下，以我個人的身份去推。“

對于升斗小民，哪怕盛世，終其一生，許多人連一百萬現金流，都不一定有機會觸及。

人要生活，有各種各樣的支出，要置業，要育兒，要養老……

賺多少都好，留到手上的現金，總不會很多。

但對于做投資的人來講，十個億的項目，盡管也不是小項目，但并不算遙不可及。

至少在這一行做了這么多年的蔡家豪，并沒有吹牛。

憑他個人過往的資歷、戰績、信用，的確是可能攢起這個局，哪怕僅僅以個人的身份。

“這個項目會出問題的，不論以什么身份，你都得停下。“韓素梅點著了雪茄之后，并沒有抽上哪怕一口，她似乎把它當成檀香一樣，任它自由燃燒。但雪茄不是香煙，慢慢地，它便自己熄滅了。

于是她和他之前，就失去了所有朦朧的空間，緩沖的余地。

“我過來，是因為再三審視之后，發現我保留這公司的股份，是因為它記錄了我們的一些東西，否則的話，我早就轉手出去了。”韓素梅拿起茶杯，對他這么說道。

蔡家豪點了點頭：“所以你擔心，我毀了這公司，毀了你覺得記錄了彼此一些東西的載體。你這么說，我能理解，我尊重你的意見。”

這么多年商場的歷練，他也早不是當年的他。

蔡家豪望著韓素梅，心里在冷笑，他為什么要去推這個項目？

他就是要在這個女人，這個還愛著他，而他也割舍不下的女人眼里，看到崇拜的光！

沒錯，割舍不下。

其實他并不如韓素梅所想的，那么害怕因為婚姻破裂而導致事業崩盤。

而是他習慣了，無論多晚，她總會等他回家；無論如何一無所有，他知道，她仍會和他站在一起面對。這是那些不論漂亮的皮囊或是所謂有趣的靈魂，還是充滿年輕的膠原蛋白的臉蛋，所不能給予他的感覺。

但他無法接受的是，她總是在云端俯視他。

哪怕二十多年過去之后，他絕對取得了社會主流價值體系認同，可以說一句功成名就的現在，她仍是這樣的態度。

“但我個人發展的方向，就不麻煩你操心了。”蔡家豪拿起那根熄滅了的雪茄，點著之后抽了一口，煙霧重新彌漫開，“我信任自己的眼光。”

她伸手奪下他手上的雪茄，直接扔進茶洗里任它熄滅：“Believeme。”

“當然，不然我還相信誰呢？”他伸手環住她的腰，依然緊湊的腰肢，只是他低頭望著她，她的眼里，也仍然沒有他要的眼神。

所以，他松開手，他厭倦了打機鋒式的對話，也不耐煩再維持表面的和氣。

蔡家豪從桌上煙盒里拿出一根煙點著，坐在大班臺后面：“為什么你覺得，你去做一次失敗的投資，就能挽回我們的婚姻呢？我當然知道，你投那個舞獅的項目，無非就是求敗，是什么告訴你，你失敗一次，就能挽回我們之間，破碎的一切？”

他望著她，不無憐憫：“我明明在努力，扮演一個好丈夫，為什么你一定要撕破它？

“內里的破碎，我們并不需要展示在外人面前，對不對？不要一再破壞我的努力。”

蔡家豪指的是，如昨天晚飯時，他在殷小妙和李子軒他們前面的出現；

以及回到家里的你儂我儂。

的確如果不是韓素梅太聰明，那么就是無可否認的美滿婚姻。

“你沒那個本事。”韓素梅坐到沙發上，冷冷地對他說道。

他攤牌了，那她也不打算藏著捂著。

都是聰明人，正如他知道她投舞獅這項目的目的，她當然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她重復了一次：“你沒那本事，明白嗎？我不可能用一生，來跟你玩角色扮演。”

哄一哄他可以，長久地給予他所希冀那種崇拜的眼光，韓素梅是絕對不可能的。

反正說開了，她也不怕更直接點：“你水平就那樣，這不是你能玩得轉的項目。”

她抬起手，制止蔡家豪開口：“就象你覺得舞獅的項目，肯定虧損失敗一樣，你眼光真的就那樣了。”

蔡家豪倒沒有被激怒，他抽了一口煙，笑了起來：“當然，會有收益，通過這種非遺的推廣，讓相關項目受益等等嘛，但你不能否認，單純舞獅這個項目……”

他說著搖了搖頭：“其實我知道你的好意的，但你太自以為是了。”

韓素梅笑了起來，她也搖了搖頭：

“如果我告訴你，舞獅這項目，半年后就能盈利，一年后至少能回收所有投資成本呢？”

蔡家豪望著她，跟看著個瘋子似的：“就算你能拿到相關扶持，也不可能在這個時間跨度內完成你說的東西。”

“如果我做到呢？”韓素梅站了起來。

蔡家豪望著她，突然開懷大笑：“行，如果你做到，我就承認，我眼光也就那樣。”

他也站了起來：“從今往后，尊重我們之間的感情，在任何層面上都好好過日子。”

“要是做不到，我就默認同意你‘好丈夫’的演出。”她也很干脆。

她推門之前，望了他一眼，用潮汕話狠狠地說：“早死仔，你放擱看。”

蔡家豪在她離開之后，過了四五秒才回過神來，不禁苦笑。

對于他們來講，這種帶著年輕氣息的嬌嗔，已經許多年不曾出現了。

他突然有些期待，期待她證明自己的眼光“也就那樣了”。

PS：明天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更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