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已然明了，但是解剖還要繼續。

姜武已經戴好口罩、手套，重新進行尸表檢驗以后，便開始了尸表解剖。

正常來說，當解剖刀劃過皮膚，從裂開皮膚里顯露出來的，是呈纖維狀的紅色肌肉組織，再割裂肌肉的纖維，便可以直達腹腔。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尸體要有一個“好身材”。

但是眼前這個尸體，由于身材肥胖，腹部囤積了大量的脂肪，看起來就像個圓滾滾的西瓜似的，開腹腔的時候，全部都是一層厚厚的黃色脂肪。

這并不是說沒有肌肉，而是在肌肉與皮膚之間堆積了太多的脂肪。

黃色的脂肪完全將紅色的肌肉掩蓋了，成為了這次解剖的主色調。

姜武用力切開尸體的腹部。

但是脂肪層太厚了，他甚至沒辦法一刀就把腹部完全劃開！

“如果有選擇的話，我更喜歡紅色的肌肉。”這還是姜武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我以后肯定不能這么胖。”

脂肪組織很松弛，充滿油脂，所有刀劃過去，就像是劃在棉花里，雖然很順暢，但是少了一種“實在感”。

什么是“實在感”？

就是用刀劃過肌肉組織的感覺，這種感覺可以從切牛肉中找到。

夏衛國哈哈一笑，“以后等你尸體碰多了，就沒啥感覺了。”

姜武繼續解剖，和常規程序一樣，從系統解剖的開三腔開始，然后進行局部解剖，對于這個尸體來說，重要就是頸部的解剖。

這一次的解剖同樣十分順利，但是在縫合的時候卻出了問題。

問題所在，同樣是尸體的“肥胖”！

脂肪那種油脂的感覺，讓姜武的橡膠手套手套一碰，便會覺得格外的滑溜。

這導致姜武根本捏不住縫合線，也提不起皮膚。

“再套一層紗線手套吧。”夏衛國提醒道。

他縱橫法醫界這么多年，碰到類似的情況不再少數。

“好。”姜武只能找來紗線手套，套在了橡膠手套的上面。

滑溜的感覺是減少了，但是多層手套讓他的雙手變得有些笨拙。

費了好大勁兒，終于縫合結束了。

姜武再次看向這具尸體，想到那一層層滿滿的黃色脂肪，立刻又堅定了不能長胖的決心！

……

因為這一次案情已經明了，夏衛國將尸體鑒定報告全權交給了姜武。

他最后在報告上簽字就行了。

等姜武和夏衛國走出殯儀館的時候，已經到了晚上七點。

“師傅，你今天還回檢察院那邊嗎？”

姜武拎著勘查箱，一腳便踏上了邊三輪摩托車。

“不回了。”夏衛國搖了搖頭，“那邊的尸體已經找到了，案子在收尾期，明天我陪著檢察院的法醫解剖完尸體，后天我就回局里了。”

“太好了。”姜武在邊三輪里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師傅終于回來了，你不在這幾天，科室里就像沒有主心骨一樣。”

“我看你還行啊。”夏衛國深深看了眼姜武，“今天這個案子，你處理得比很多在職的正式法醫都要漂亮。你比當年的我要厲害！”

被夏衛國這么一夸，姜武但是有些不來好意思。

不過，他再次翻看了師傅的屬性面板，發現他居然也升級了。

第一次看見夏衛國的時候，他好像是28級的主檢法醫。

現在的夏衛國，已然升到了29級！

“師傅這是要晉升到副主任法醫了？”姜武心中喃喃道。

經過這么多天的摸索，他已經知道了系統法醫等級的劃分。

0-10級應該是實習法醫，專業術語叫做法醫士。

10-20級是正式法醫，專業術語叫做法醫師。

20-30級是主檢法醫，也就是中級職稱。

30-40級是副主任法醫，副高級職稱。

40-50級是主任法醫，高級職稱。

至于50級以后，還有沒有更高的級別，暫時還不清楚。

“師傅，您是不是快晉升了啊？”姜武詢問道。

法醫的職稱制度，在1986年的時候開始實施。

至于公安部的警銜制度，在姜武的印象中，好像是在1992年開始使用，暫時還沒有發布。

夏衛國卻是擺了擺手，“晉升？還早著呢！”

姜武疑惑不解，“師傅，您在主檢法醫的位置上應該有不少年了，而且您技術過關，晉升應該不成問題吧？”

“資歷是一方面，但是還要看縣里有沒有名額。”夏衛國解釋說，“本來法醫的高級職稱名額就少，更別說在我們縣區級單位，我估計啊，還要等些年才能晉升。”

姜武明白了，這和他前世差不多。

資歷和能力達到了標準，但還是要等名額的限定。

21世紀以后的晉升，需要論文、人脈資源，如今這個物質相對貧乏的年代，也需要熬一熬。

姜武又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師傅達到了30級，但是現實中沒有晉升，系統會顯示他是副主任法醫？

或者仍舊顯示現實中的主檢法醫？

不過，這些都要靠以后去驗證了。

“師傅，以您的能力，我覺得去一個地級市公安局，應該也很輕松吧？”姜武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更高級別的單位，高級職稱的名額也多一些。”

華夏法醫事業才剛剛起步，夏衛國的能力在任何一個地級市，都能獨當一面。只要他想去，并不會很難。

這也是姜武一直以來的疑惑，師傅為什么不去更高級別的單位？

夏衛國聞言，突然怔了怔，目光深遠，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道：“在清水縣挺好的，年齡大了，哪里都不想去了，就想在家里待著。”

姜武感覺到夏衛國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太好，一旁李遠帆也拉了拉他的衣袖，朝他搖搖頭。

姜武立刻閉上嘴，停止了這個話題。

……

片刻鐘后，幾人回到了清水縣公安局。

夏衛國的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食堂早就關門了，晚上我們都沒吃，去外面吃吧。”

“好啊，我來蹭飯。”李遠帆咧嘴一笑。

“我跟著師傅一起。”姜武也跟在了夏衛國身后，蹭飯什么的，他最喜歡了。

夜宵的地點，仍舊是公安局對面的小炒店。

即便到了晚上，這里生意也不錯，還有三四桌客人。

小炒店的老板娘依靠在收銀臺，當看到夏衛國、姜武等人走進，她眼前一亮，立刻迎了上來。

“夏法醫，這么晚了才下班啊。”老板娘給夏衛國拉開了凳子。

“出了個現場。”夏衛國笑著點點走，“老樣子來一份，今天三個人，再來個青菜和湯。”

“好嘞，馬上就上。”老板娘轉身就朝后廚走去。

李遠帆坐在了姜武的身邊，吐槽了一句，“小姜，你看這老板娘好像沒看到我們兩個一樣。”

姜武笑了笑，沒有說話，他不敢說師傅的八卦。

不過，據他所知，師傅夏衛國今年37歲了，好像還是單身。

“小李，可別嚼舌根，對別人影響不好。”夏衛國朝李遠帆瞪了一眼。

“好好，我不說，不說了。”李遠帆嘿嘿一笑。

不到十分鐘，老板娘就把三菜一湯上齊了。

雪菜豬大腸、蒜苗熏肉、小炒青菜，還有一盆蛋湯。

這可惹得其他桌客人的不滿，朝姜武這一桌指了指，“哎，老板娘，我們比他們來得早，怎么他們的菜先上啊？”

老板娘不慌不忙，臉上的笑容依舊，“這位大哥，你旁邊這一桌的客人提前已經預訂了，比你們早呢。”

老板娘的態度和氣，還給其他桌的客人送了一盆咸菜，眾人便消氣兒了。

姜武小聲問向李遠帆，“李哥，我們提前預訂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遠帆翻了個白眼，朝夏衛國努了努嘴，壓低聲音，“只要你師傅在，每次來這里，那都是提前預訂的！”

“小姜，可別聽你李哥亂說。”夏衛國給自己倒了杯茶，輕輕抿了一口，“是我之前幫了這家店老板娘一個忙，她便記著了，平時來這里吃飯，她上菜便快了些。”

“噢噢。”姜武笑著點點頭。

不過，他怎么感覺師傅這是欲蓋彌彰啊？

夏衛國看見姜武和李遠帆的眼神不對勁兒，也頗為無奈，“快吃吧，等會兒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姜武突然又想到了今天解剖時的畫面，食欲大減，“我不太餓，我可以少吃點兒。”

李遠帆可不管這么多，開始胡吃海塞。

三人吃完，已經到了晚上八點。

姜武回到了公安局寢室，夏衛國和李遠帆各回各家。

……

走在回寢的路上。

一陣晚風襲來，把姜武的絲絲睡意吹散了。

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快一周的時間。

“不知道爸媽在那邊怎么樣了。”

每當獨自一個人的時候，姜武總會回想起前世的事情。

對前世的懷念一直沒有消散，而是被姜武深埋心底，無人之時，才會陷入久久的回憶之中。

月色把姜武的身影拉得有些長，他似乎和周圍環境融為了一體。

附近的山水、樹林、房屋，還有人，融進了他的生活里。

緬懷過后，姜武將心頭的雜念拋去。

想起今天親手破獲的案件，他陡然間意氣風發，心中充滿了滿足感。

“來這世間一遭，必不留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