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
公安解剖室。
“死者上身穿著短袖T恤，領口、前胸及后背部均被血液浸染。”
姜武從尸體的衣著開始檢驗。
“長褲兩褲管大腿和小腿前部見10余處滴落狀血跡，兩褲管膝蓋處粘附黃色泥土。”
聯想到在現場勘查到的線索，現在姜武最想找的就是有關“車禍”的線索。
可是，看了一圈，姜武便皺起了眉頭。
“死者衣著，未見任何擦蹭、托擦、碾壓痕跡及破裂口。”
黃色的泥土，和案發現場的泥土差不多。
一旁，王楚才聽完姜武的描述，有些愣住了。
“沒有擦蹭、托擦、碾壓，也就說，死者身上沒有任何車禍傷的痕跡？”
“對！”姜武重重地點頭，“只要是車禍傷，至少會有以上一種以上的痕跡，但是死者身上，完全沒有任何類似痕跡，而且……”
“而且什么？”王楚才語氣稍顯急迫，他從姜武剛才簡短的描述中，也意識到這次案件的可疑。
“楚才，你見過車禍現場的血跡是滴落狀的嗎？”姜武反問了一句，“現場的兩處血泊，都是滴落狀的血跡。”
滴落狀的血跡，說明血液是從一定距離的高度滴下。
王楚才一愣，想了想，“好像還真沒有，滴落狀的血跡，說明死者……站起來過？”
姜武低頭思忖了半晌，才緩緩道：“更加準確來說，從現場的血跡和衣著、皮膚上的摩擦痕跡看，如果是車禍，尸體上有血液，那么車輛拖移尸體會留下擦拭狀為主的血跡，而抬移尸體，則會留下滴落狀為主的血跡。”
聽完姜武的解釋，王楚才恍然大悟。
此時，他看向姜武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敬佩。
單單從死者衣著、血痕，姜武居然就能分析得頭頭是道。
簡直太厲害了！
“楚才，剛才死者衣服上的血跡，注意拍照。”姜武囑咐道，“拍一張就行了，膠片可貴了。”
“好。”
王楚才拿起照相機，找到了一個好的角度，按下快門鍵。
“接下來，我要進行尸表檢驗。”姜武淡淡道。
夏衛國不在，尸體解剖肯定不能進行，但是簡單的尸表檢驗還是可以的。
王楚才悄悄退后了一步。
剛才只看死者的衣服，他還能承受住。
但是現在輪到看尸體了……
鼻腔中充斥著尸臭味兒，結合著尸體瘆人的場景，王楚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又看了眼姜武，王楚才發現他居然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
姜武沒有在意王楚才的異常，而是專心致志在檢查尸體。
“尸體的左顳部頭皮，可見一5.5cm條形挫裂創，右下頜見一片狀皮下出血，大小為8.0cm×5.2cm。”
“左右膝蓋部各見一片狀表皮剝脫，大小分別為6.3cm×42cm、5.5cmx3.8cm。余未見明顯損傷。”
“死者的致命傷，應該在顱腦。”
沒有尸體解剖，姜武只能進行初步的死因判斷。
至于這顱腦傷，是如何造成的，沒有解剖，暫時還不清楚。
“這就……看完了？”王楚才一愣。
“嗯。”姜武點點頭，“除了顱腦損傷，以及膝蓋處表皮剝脫，其他位置沒有看到明顯傷口。”
“尸表檢驗”技能已經達到中級，對于這種簡單的尸體，姜武很快就檢查完了。
“楚才，把顱腦和膝蓋的損傷分別拍一張照片。”
“好的。”
王楚才拍完照片以后，姜武便結束了此次的勘查和尸檢。
“走吧，可以回局里了。”
對這起車禍案，姜武心中已經有了初步判斷。
王楚才屁顛屁顛跟在姜武的身后，“姜哥，我感覺你們刑偵還挺有意思的。”
“是嗎？”姜武扭過頭看向王楚才，笑了笑，“不怕尸體？”
“怕是怕的。”王楚才撓撓頭，“不過，可以查明案件的真相，還挺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姜武一笑，沒有多說什么。
每一個案件的真相，都不是那么簡單就能得出來的，這需要看法醫尸檢、現場勘查、走訪、取證等多部門的配合。
只能說，法醫的尸檢，可能是最接近死亡、直視死亡的工種之一。
姜武和殯儀館門口的老大爺打了招呼，便回到了局里。
……
法醫室。
姜武先把照相機還給了林濤。
至于里面拍的底片，林濤會統一安排時間去洗照片。
“楚才，你稍等一下。”姜武道，“我寫一個初步鑒定報告，你送給肖隊吧。”
當然了，實習法醫出的報告，是不具有任何效益的。
姜武也沒想著交警隊一定要采納他的意見。
只不過做完尸檢和勘查，夏衛國又不在，他得給出自己的鑒定意見。
否則，這一趟也就白忙活了。
“好。”王楚才點了點頭。
他現在對姜武很信任，已經完全相信了這不是“車禍”案，而是一起命案。
姜武靜下心來，開始著手書寫鑒定報告。
法醫的鑒定報告，決定了案件的性質，提供法律訴訟的證據。
盡管不知道這個報告會不會被采納，但姜武仍舊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每一個字，他都慢慢斟酌，盡量表述清楚，沒有歧義。
約莫半小時后，姜武寫完了鑒定報告，他沒有立刻將其交給王楚才，而是先給夏衛國打了電話。
電話打到了石川縣公安局。
幸好夏衛國還在局里，等了半分鐘，電話才被接了起來。
姜武在電話中，簡要說明了案件的經過。
夏衛國立刻回道，“小姜，我相信你的判斷。你就把報告送給肖隊，其他的事情，等我回來再處理。”
“好的，師傅，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姜武把鑒定報告遞給了王楚才，“楚才，辛苦你了，今天陪我一大早上。”
“不辛苦。”王楚才咧嘴笑著接過鑒定報告，“那我先走了。”
“嗯，有什么消息隨時跟我聯系。”姜武囑咐道。
隨后，王楚才便拿著鑒定報告離開了。
……
交警隊。
肖祖宏正好在隊里處理昨天的“車禍”案。
他身前站著一對五十多歲的中年夫妻。
夫妻兩人的狀態明顯很不好，其中的婦人雙眼通紅，似乎是哭過了。
“我很能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現在案件的性質沒有確定，我們不能草率的將死者下葬。”
肖祖宏苦口婆心地勸說眼前的一對夫妻。
“不都說是交通事故嗎？找到肇事人就行了，你們還要確定什么？”老婦人聲音悲切，“這都快過去一天了，你們怎么一點兒動靜都沒！”
到了這個年齡的失子之痛，誰能理解呢？
肖祖宏的神情頗為無奈。
他寧愿去處理各種交通事故，也不愿意坐在這里和家屬溝通。
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了從外面回來的王楚才。
“小王，快過來！”
肖祖宏朝王楚才招了招手。
王楚才快跑上前，“肖隊。”
“姜法醫看完現場和死者了嗎？”
平時都是喊小姜，在家屬面前，他還是得喊一句姜法醫。
王楚才微微一愣，也意識到肖祖宏說的是姜武。
“嗯，我們已經看完了，這是鑒定報告。”
王楚才連忙把鑒定報告遞了上去。
肖祖宏本是為了解圍，向家屬表現出交警隊已經在積極處理這件事。
他真沒想到，姜武還像模像樣的出了一份鑒定報告。
帶著疑惑和好奇，肖祖宏快速翻開了這份鑒定報告。
只看了一眼，他臉上的疑惑就變成了驚愕，他抬頭看向王楚才，“難道夏法醫回局里了？”
“沒有啊。”王楚才搖搖頭。
“那這份報告，是姜法醫一個人完成的？”肖祖宏的語氣中，仍然充滿了質疑。
“嗯，我親眼看著他寫的。”
王楚才沒有絲毫猶豫地點點頭。
肖祖宏聞言，壓抑住自己內心的驚詫，緩緩出聲道：“走，我們去刑警大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