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樹兒愛染發(fā),愛美甲,連腳趾甲都不放過,她就是愛臭美。
楊樹兒愛旅游,愛拍照,愛聽歌,也愛笑,笑聲激烈時如喘不過氣的母鴨子。
在大熊山時,她向往紫鵲界,她想去看那邊的云海梯田,流水人家,我偏不跟她去,在那邊我可是不近女色的正經(jīng)售票員,帶她去,是自毀形象。
這時,她有點(diǎn)生氣了,連珠炮似的說:“老娘以前只去過張家界,這兩年追隨你個豬頭在你家方圓住來住去,還吃你們又咸又辣的湘菜,你還不帶我去那邊,老娘很丟你臉嗎?你成天臟兮兮的我有嫌過嗎……”
我知道她噴連環(huán)炮的開關(guān)在哪。可我偏不按,翹著個二郎腿,看她噴。
別怪我老是楊樹兒楊樹兒,多少年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兒八經(jīng)的戀愛就和她談過九年。越談越像哥們,只是床上共同愛好的興趣濃度不曾削減過。
和她的相處,短短幾天之后,我還是回到自己現(xiàn)實(shí)的生活,吃盒飯,混得臟兮兮的,日子一天接一天,我終于在一個下午,背著裝有代收款的包,站在了一個南雜老板“炸金花”的賭桌旁。
有一個押運(yùn)員正在兩眼放光地往胸前扒錢,他比較有名,最近贏幾萬了。這次,眼看又在贏。
讓我心癢癢,不忍離開。他又不比我?guī)洠植槐任叶嚯p手,他能我也能。
“海師傅,玩呀。”終于有人叫我。
我搖著雙手,屁股卻坐到了別人讓出的一個凳子上。
發(fā)牌。
我從未真的玩過這個,但玩法我知皮毛。
丟錢,丟錢,丟錢。
開牌。
輸。
我紅眼了,一心想著撈本,那個押運(yùn)員擔(dān)憂地看了我一眼后,選擇了離桌。
繼續(xù),發(fā)牌,丟錢,開牌。
最后一把,我贏了,幾百塊。
那幾個老狐貍交換著眼色,我看見他們紛紛站起離桌,都說該回家吃飯了,不然被打死去。
我無所謂地笑笑。
南雜老板一臉無辜的笑,問:“贏了吧?”
“輸了。”
出了那門,我頭一下炸了,一萬二多,差不多十個月工資。
更可怕的是,我這一輸,名聲將與那個押運(yùn)員一樣響,很快就會傳遍公司。
一沖動,我把包交到了辦公室,給高飛發(fā)了條信息。
“大哥,我輸了一萬二,這工作我也不想干了,我會盡快還上這筆錢的。”
高飛電話過來,說那不算什么,邊工作邊還沒關(guān)系的,我固執(zhí)自己的沖動。
結(jié)束了,零擔(dān)。
我回了老家,開著一臺拖拉機(jī),在石頭河里一趟趟運(yùn)河砂。
大飛在河壩處,辦了兩張搖床,搖選鎢礦。讓我成了一個工作量不大的手扶拖拉機(jī)手。
早上汽溫低,我搖不燃拖拉機(jī),大飛搖燃,輕罵了一句:“手無縛雞之力,廢。”
我裝作沒聽見,開著手扶,上下起伏著干活去了。
這是家鄉(xiāng),正是四面八方的人涌來大搞鎢礦的時候,山嶺間長有炸藥轟鳴,河里淘野砂的到處是。
那條條破裂開來的山體,那瘡孔驚目的山體,那石頭河里渾黃嗚咽的河水,環(huán)境在追逐金錢的腳下踐踏,而我無動于衷,不是個憤怒的青年。
和大飛走到一片山坡,那里有堂兄開挖的礦洞,往里走,人得彎著腰,洞壁就是泥土,雖有木頭支撐,聽見或遠(yuǎn)或近的放炮聲,真擔(dān)憂它有天塌方將堂兄他們埋在里頭。
幸虧,這高山地方的熱鬧,在一排警車呼呼駛到后不久,被制止,停廢了。
那一天,各片山坡人頭攢動,各色臨時棚子的遮布被風(fēng)吹得嘩嘩直響,大家觀望,議論,指指點(diǎn)點(diǎn)。
這是權(quán)威降臨,迎接者們,一點(diǎn)不嚴(yán)肅,光棍們趁亂摸了女人們的屁股,引發(fā)追鬧,漫罵。
幾天后,這個地方有點(diǎn)兒時安靜的感覺,夏夜也清冷,月亮圓大,月光灑遍,像渡了層銀粉,我們坐在河邊石頭上面,一句一句說著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