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五月,楊樹兒來過礦山。
她,一個人,一個背包,廣州坐火車轉(zhuǎn)到小城,又從小城走路到礦山,一路風(fēng)塵仆仆。
當(dāng)她站在我媽面前,微笑,阿冬并沒給她太多的熱情,阿冬的心目中,是這位一頭白發(fā),穿雙白色回力鞋的老姑娘,耽誤了他兒子。
母親心目中,兒子差勁也是寶。
楊樹兒的普通話十分標(biāo)準(zhǔn),以前在“友誼”售過貨,還服務(wù)過某某外國老婦,她阿姨長阿姨短的,倒叫得熱情。
晚飯,小洋展示了“刀功”,胡蘿卜絲,切得細(xì)若發(fā)絲,楊樹兒對他贊不絕口,并要我多多學(xué)習(xí)。
我家太小了,直愣愣三間房,外加個小廚房,還是六十年代建的老職工家屬樓。
楊樹兒千里迢迢跑來,第一晚,和我媽睡里間,經(jīng)過我們房間時,對我和小洋的兩張床,她做到了目不斜視。
做到這一點(diǎn),并不容易。
第二天,天下是我倆的了。
我媽走親戚去了,要幾天,小洋去小城守貨運(yùn)站。
我睡了二十多年的床,還算結(jié)實(shí),象個足球比賽場地。
這里,是我的主場。
得心應(yīng)手之余,我目光望向了窗外,一棵老槐樹,盛放著串串白色小花。
好像是跪在床上,望向窗外風(fēng)景,更遠(yuǎn)一點(diǎn),是座山,郁郁蔥蔥的,多是茅草。
比作一場比賽的話,我正在罰點(diǎn)球,楊樹兒作為守門員,在不停地催促:“怎么還不射門,你快射門啊,求求你快點(diǎn)射門吧?!?/p>
這不恰當(dāng),點(diǎn)球有時間限制的,老不射門,裁判會吹哨。
那么,只能比作一次執(zhí)行,我握著槍瞄準(zhǔn),女特務(wù)楊樹兒被綁在靶子上,她開始嘴硬:“老娘就是不招,不怕不怕啦?!?/p>
后來,她降服了,求饒:“大爺,你行行好,射擊一顆子彈,殺了我吧。”
上午,我倆爬上小山,她要我放哨,因她要在菜地里拉屎,拉完她舒服了,她說:“你們那廁所太恐怖了,下面空落落的,那么高,還有風(fēng)吹,你們怎么能拉出屎呢。”
我次都不次,徑直往前走,拐了一個彎,她驚呼:“真美呀?!?/p>
五月,金銀花開了,十八茅灣的云海壯闊,還有風(fēng)翻涌著它。
今年,楊樹兒來小城了,和我四處看房,她要供套房,和我把家安了。
還看了鄰縣的一些住宅區(qū),最后,決定在小城山水名城弄一套。
樓層,戶型,價格,全妥了。
去付款的路上,她有憧憬,她說:“下次我偷出戶口本,我倆生米煮成熟飯,我媽他們也沒法反對了?!?/p>
“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不會幸福?!蔽彝蝗幌氲竭@句,脫口而出。
“也是?!彼f著,站住了。
“考慮清楚?!蔽艺f。
她骨碌碌地,眼珠子轉(zhuǎn)了幾圈,大笑道:“哈哈,我們先不告訴他們,先煮幾年熟飯,豬頭,你知道嗎?高鐵在修了,過兩年,我過來只要兩小時,每個周末,我們都能在自己的房子里煮飯,一天煮三頓……”
我打斷了她的話,我說:“孩子呢?”
“孩子?我是不生的啊,我三十多了,會痛死的,孩子有什么好的?又吵又費(fèi)錢?!彼f這些話,特認(rèn)真。
我不喜歡爭吵,我笑笑。
扭頭往回走。
真正的破裂,產(chǎn)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