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誰還敢有心思去鼓動皇帝去操辦這些。
朝堂上下君臣是真的心累。
今年金兵兩次南下，整個北方都亂成一鍋粥，特別現在金兵可還圍著城呢，盡管鄆王趙楷統領禁軍，將敵軍穩穩地擋在城外，甚至十一月底的時候打得很漂亮，很振奮人心……
可城外的金兵并沒有要撤退的意思，如此長時間的圍困，給東京城內的君臣百姓造成很大的壓力！
所有人的心都繃得緊緊的，整個城池內的氣氛早已沒有之前的振奮，愈發地沉悶……
重點是這城池內的生產力是有限的，最底層的窮困百姓家中本就沒有多少余糧，最近幾天，命如草芥的他們已然開始出現凍死餓死的現象。
不過，這一次還不等城中那些豪門世家們出面撈聲望，城中這些底層百姓們剛涌上大街，便離奇地消失了……
別誤會，他們沒事，是城中的八萬禁軍出手了。
這個事，趙楷提前與皇帝打過招呼了……
之所以禁軍反應這么快，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人心不能亂，城中不能亂！
別忘了，禁軍的士兵們都來自哪里？
他們和地方廂軍輔兵一樣，全都是那些失去土地、走投無路的百姓，一旦他們在城中的父母妻兒活不下去，首先亂的不是城內的百姓，而是禁軍中，那來自京畿之地最底層的七萬人！
或許，這七萬人在大統領如今的威望震懾，以及愈發規整森嚴的軍制下不會生出什么亂子，但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軍心士氣，肯定會一朝回到解放前……
別忘了，城外可還有十幾萬金兵！
一旦被如狼似虎的金軍覺察到了守城宋軍的問題，必然趁勢攻城！如此一來，城防必然岌岌可危……
因此，城內最底層的這些百姓不能有事，至少不可以出現大量凍死餓死的現象。
大朝會上，大臣們匯報總結了一年以來朝廷的大小事，特別是財政收入及支出的情況，其中，三司方面戶部梅執禮給出了非常不好的答卷，聽得皇帝與群臣們都是心頭沉甸甸的。
國庫的錢真的快見底了，而剛剛軍政院院使趙楷，居然還要求朝廷撥款撥糧發衣被，賑濟城中的活不下去的底層百姓，規劃城中的荒廢之地，幫助百姓們重建家園……
梅執禮差點就爆粗口了，要糧勉強還支應得上，城中糧倉儲存的糧食還有很多，但要錢……
“來，鄆王殿下你看老朽這條命值多少錢，盡管拿去……”
“嗐，梅相公你這話說的……”
趙楷差點沒當面懟一句，您老的命一文不值，還是自己拿著吧……
其實，對于剛剛這位兵部尚書兼軍政院院使所言，讓朝廷賑濟城中活不下去的百姓這一點還能理解，但后面那什么規劃荒廢之地，還幫助百姓重建家園……就無法理解了。
在這些這些大宋朝臣們看來，這等如草芥般的刁民素來都是京畿之地混亂與不安的源頭，這樣的人……死光了難道不就是最好的結果嗎？社會動亂的源頭就直接沒了啊，這簡直太好了！
朝廷能出點糧食，賑濟他們就已經是天大的仁政了，至于其他……
呵呵。
爾等刁民，想都別想。
若非懾與鄆王趙楷那張罵死人不償命的嘴，御史臺言官們早就跳出來反對了，正當群臣們心下暗自腹誹的時候，卻聽趙楷轉而提了另一個要求。
“梅相公所言有理，眼下朝廷也是艱難無比……”
咦？
一聽這話，群臣們頓時一陣愕然，這還是之前那位能把人往死里懟的鄆王殿下？
“……指不定金兵能圍城圍多久，朝廷糧倉中的儲備還是不要輕易動用！如此，干脆以朝廷的名義發動民間進行捐款捐糧，賑濟城內災民，如何？”
聽到這里，垂拱殿內的大臣們一陣啞然，鄆王還是鄆王啊，盡管在軍事上的能力稱得上有目共睹，但在為政上，還是太過天真……
以朝廷的名義，發動城內那些世家大族捐款捐糧？
太天真了。
難道鄆王殿下你是忘了，今年年初金兵第一次圍兵東京城，索要的那巨額賠款……就已經讓朝廷狠狠刀了城內各大世家一下，讓他們出了很多金銀嗎？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城內這些世家們或許糧食能有不少，但讓他們拿錢……
或許鄆王殿下你拿刀子架在他們脖子上，能要到不少。
左右也就是以朝廷皇帝的名義正式頒布圣諭，發動民間力量捐獻錢糧……
對于趙楷的這一請求，群臣沒有拒絕的理由，但心下卻是滿腹嘲諷，等著看鄆王趙楷接下來會鬧出怎樣的笑話。
……
寒冷的清晨中，睡得迷迷糊糊的伍小喜忽地感覺肚子又是一陣陣抽痛，裹著破爛麻被的他整個人立刻蜷縮起來，渾身輕輕顫抖……
“哥，哥哥……”
耳邊傳來了熟悉的叫聲，身體被輕輕晃動著，伍小喜終于睜開了雙眼，卻見裹著麻被的妹妹蹲在自己身前，睜著大大的眼睛，“哥哥，我餓……”
“哦……你等一下，哥哥給你去找吃的……”
伍小喜忍著肚子的抽搐，手腳發軟、顫顫巍巍地從冰冷的草堆里爬起來，只感覺眼前陣陣發黑。
前年，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他們一家四口盡管生活困苦，但起碼還是能吃上飽飯的，不像現在有上頓沒下頓，可去年年初金兵南下第一次圍城的戰爭中，在禁軍中當兵的父親戰死了，而家里本來就體弱多病的母親，悲傷過度沒多久也走了……
好好的一個家，現在只剩下他們兄妹兩人。
身上這條還能御寒的麻被，是他們這個家最后還值點錢的物件了。
走出這個破敗不堪的棚子，伍小喜拿出家里最有僅有的一點木炭，點著，又從外面水缸里瓢來水開始燒……
母親教過他，一定要把水燒到滾動冒泡了才能喝，不然會喝死人。
和妹妹一起喝了些熱水，才將肚子的抽搐疼痛壓了下去，伍小喜這才感覺手腳溫熱起來，也仿佛有了點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