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罷……
眼見皇帝如此作態，唐恪忽地站了出來，終于祭出了他們這兩天在鄆王殿下身上抓住的，唯一可以攻詰的死穴——
只見他向趙桓作揖行禮，道：“近日，官家可聽過我京師禁軍，最近流傳甚廣的一首戰歌？”
“戰歌？”
趙桓一愣，旋即想起來了，“相公所言的，是趙楷與軍政院撰寫的《魚躍·在淵》這首戰歌吧？”
“正是！”
“這首戰歌朕知道……”
這位大宋官家并沒有意識到這位唐相公到底想說什么，而是一臉贊嘆地說道：“這詞恢弘磅礴，有先秦之風！三哥之才能，勝朕十倍！”
“可在老臣看來，這首戰歌……應當出自官家之手！鄆王不僅僭越了，且心有異志……”
這位唐相公臉上滿是凝重，沉聲道：“官家，不可不察！”
“唔？？？”
趙桓一呆，心下的第一反應是——
還有這種好事？！
下一刻，這位九五之尊臉上止不住地浮現出了雀躍歡喜之色，霍然而起，“唐相公，你說的可是真的？”
唐恪：“？？？”
文德殿中的其他大臣們：“？？？”
等等，官家你這么開心，是幾個意思？
“哈哈哈哈……”
站起來，在案前來回走了好幾趟，趙桓笑出了聲，越想越覺得唐恪所言有道理，連聲說道：“好，好！太好了！來人啊！去把朕的三哥召過來，朕想問問他，若他真想登上這個位置……朕可以退位！”
唐恪：“？！”
其他文臣：“？！”
現場唯一的武將范瓊：“？！”
現場其他所有人都特么驚呆了！
不是，官家！臣等勸諫官家防范鄆王，官家何故要先退位讓賢？！
“官家，你怎可有如此荒誕之念？！”
唐恪立刻阻止了那位殿前侍衛，堅決不讓他去把鄆王殿下召過來，這萬一要是……一個敢讓，一個敢應，那他們這些奸臣……啊呸，是肱骨大臣們就徹底玩脫了！
這些大臣們怎么想，從來沒有設想過官家趙桓居然是這么一個回應，立刻瘋狂地進諫，痛陳官家此言此行簡直滑天下之大稽，毫無人君之儀！
這江山神器，豈能說讓就讓？
江山社稷之事，豈能如此兒戲？！
好一會兒，趙桓或許也意識到了自己剛剛所言所行的荒唐，以天子的名義不斷向這些大臣們保證，再三說自己絕對不會那么做，唐恪等人這才終于消停了。
“呼……”
盡管荒唐，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去做的，趙桓最終還是答應了唐恪等人的請求，一切就看明日早朝上，他們能不能讓軍政院那一方同意……
……
翌日，四更時分，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大宋的皇宮卻燈火通明，特別是垂拱殿這邊，禁軍殿前司侍衛們列著隊，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站到了各自的位置上，軍容肅穆，目不斜視。
“唔……自從鄆王殿下執掌禁軍以來，這些士兵們的精神氣貌和過去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啊！”
戶部尚書梅執禮撫須笑道。
“說的是……不過說來，在下最佩服的還是鄆王在城南立功德榜碑的這一招……厲害！如此一來，城內那些豪商世家們，就算心里一萬個不樂意，也必須咬牙往里面捐贈物資與糧食……”
“可這功德榜碑文立起來后，鄆王殿下居然在上面寫了一句，捐獻功德榜單依據姓氏筆畫排列，排名不分先后！”
“妙啊！哈哈哈哈……”
這幾位大臣們聊起這個，都笑得很開心，而邊上卻也有人臉黑不已……
像張邦昌、莫儔便赫然在列，他們身后的張家、莫家可是京師最頂級的世家大族，家中子弟基本上都在朝中為官，而族中生意更是遍及大宋全國。
鄆王之前說，要讓城中世家豪商們捐錢，他們這些個大臣們還打算看笑話呢，沒想到他居然來了這么一手……
最關鍵的是，功德碑上的榜單將會以捐贈多寡進行排名這一“假”消息，被傳得滿城風雨，把名望視為命根子的這些世家大族們全都被架到了火上烤，更可惡的是，他還拉攏那些在朝中無甚背景的豪商家族，似乎和他們暗中談成了什么協議，導致這一次的捐贈他們從內部被分化，以至于爭先恐后、怕被排到末尾，于是都狠狠出了一次血。
不過，好在榜單最后總算不是以捐贈多寡來排名，讓這些官宦世家的面子過得去，并沒有鬧出什么大風波。
……
處理好朝堂上的常務后，廷議進入下一個流程，上首的趙桓照例問了一句。
“諸卿還有何事要奏啊？”
“臣，有事要奏！”
幾乎是皇帝的剛落，一位往日并不怎么突顯的政事堂官員，站了出來，“陛下，眼下城外金兵攻勢式微，乃是我大宋與大金議和之良機！臣斗膽，請陛下與諸君商議，與大金議和之事！”
有了第一個就好辦了，其他人接二連三地冒頭，甚至連御史臺的人也站了出來，附和與城外金兵議和之事。
面對這朝堂突然冒出來的洶涌群情，朝堂上靠前位置的趙楷卻一臉平靜，對這些官員們的請命，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不過，盡管這些蝦兵蟹將們請命請得很熱鬧，但前面的唐恪、莫儔及張邦昌等議和派重臣卻還沒有一個站出來的，他們沒發聲，主戰派首腦趙楷、何栗自然也沒有發聲，而是示意下面的人，站出來懟這些軟骨頭。
一時間，朝堂上兩撥人懟來懟去，總體上看……
卻是議和派占據了絕對的上風。
前面的趙楷看著這一幕，盡管心下早有預料，但眼底卻依舊止不住地浮現過一抹煞氣。
終于，身為次相太宰張邦昌站了出來，先表明自己的立場是堅決要抗金的，然后話頭一轉，說抗金的方式有很多種，緊接著又分析了一下現在敵我雙方軍隊數量、實力的對比，一一列舉數據，那真的是客觀詳實、有理有據，最后得出一個結論——
那就是以我們大宋軍隊的實力，斷然無法對抗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