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鐘沉聲道：“還有什么事？”
他不愿停下，但王家的禮數卻令他不得不停下。
齊諧卻突然問了個不著邊際的問題，“大舅哥你覺得那塊老太君送給我娘的玉佩，值多少錢？”
“老太君所贈，自然是無價之寶。”雖不解其意，但王鼎鐘還是道。
“那就對了！”
齊諧一拍手，“當初我姐姐便是拿這玉佩到你家……哦，到咱家的公道坊當了十兩銀子。
嘖嘖，價值無量的寶物只當了十兩銀子，這心可是真黑啊！
當然，我相信咱家的家教，定然是那掌柜太過黑心，欺上瞞下之故。
我也相信咱們王家言出必行，公道坊打出了‘騙一賠三’的承諾也一定會遵守。”
說到這兒，齊諧伸出幾根手指搓了搓。
“那個啥，大舅哥，俗話說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我畢竟還沒入贅，你看是不是該把錢賠給我啊！”
“噗！”
王鼎鐘幾欲吐血，沒想到坑在這兒等著呢！
無價之寶的十倍，他自然拿不出來。
不過看著在場議論紛紛的眾人……公道坊的牌子不能砸，王家的臉面不能丟。
他咬牙，將懷中的銀票全部掏出，扔在地上。
“這里是五百兩銀子，拿去！”
說著一揮手，“咱們走！”
眾家丁抬著聘禮，隨著王鼎鐘快步離去。
齊諧也不嫌臟，將地上的銀票撿起。
又朝著遠去的聘禮隊招呼了一聲。
“大舅哥，五百兩不夠啊，那聘禮還是留下吧！”
王鼎鐘腳步一頓，旋即……拔腿就跑，再也顧不上什么風度。后方的家丁也只能跟著一齊飛奔。
齊諧還在原地大聲呼喊。
“剩下的銀子你要快點給啊，不然鬧得我還要上王家討要，都是一家人，面子上不好看。”
“小弟，你沒事吧！”
王家人已走得不見蹤影，齊芷湊上前來，有些擔憂地問道。
她自然能夠看出，雖然齊諧和王鼎鐘一口一個大舅哥叫得親熱，但實際氛圍遠沒有這么和諧。
“我沒事。”齊諧有些疲憊地應了一聲，旋即轉身看向周圍看熱鬧的街坊。
“被這么一鬧，菜都冷了，正好我剛發了點小財，請大家再吃一頓好的？”
“不用了！”
眾人本就吃得差不多了，又忽然瞧了這么一場大戲，看了看飽了，紛紛心滿意足地離開。
看他們臉上那興奮的神情，想來今天的事情少不了成為他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不遠處，白景然和楚憐正倚門而立。
他們無顏參加齊家的宴席，但方才的動靜鬧得太大，他們也好目睹了整個過程。
“那齊諧與王家公子似乎有所間隙。”白景然神色微喜。
原本他還因為齊諧加入了赤練幫而有些擔心吊膽，生怕會遭到打擊報復，想過連夜搬離長樂街。
但現在他心下稍安。
楚憐見他神色，知他所想，不由得出聲勸了一句。
“相公，算了吧！齊小弟已今非昔比，連王家公子都在他的手上吃癟，你以后還是不要再招惹他了。”
“住口！”白景然神色陰沉。
“我還未懲戒你這當婦，為何齊諧的修為一點也沒有降低，是不是你沒有按我的要求做？”
聽見丈夫又提起此事，楚憐不由得露出幾分凄苦的神色。
“妾身已說過無數次，妾身已按照你所說的做了，是否非要妾身將那天發生的每一個字句，每一個動作，都纖毫畢現地說給你聽你才滿意？”
……
青元城內城，王家。
作為青元城三大家族之一，王家占地足足百畝，內部仆役上千，樓閣不計其數。
內部既有雕梁畫棟的豪奢大宅，也有精致小巧的蘇風小院。
王家老太君便住在一間類似蘇州園林風格的宅子里，正坐在輪椅上給院中花草澆水。
聽罷身后服侍的王潔的話，老太君沉默良久。
以她的智慧，自然能抽絲剝繭，從王潔添油加醋的描述中，一步步還原事情的真相。
“奶奶，那齊家小子真是太放肆了，就算他娘對你有恩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啊！
說什么虎姊安能配犬兄，他這不是在罵潔兒，而是在罵整個王家啊！”
“唉！”王老太君輕嘆了口氣，“是老身錯了！”
王潔還以為王老太君信了她的話，得意地笑道：
“奶奶你也覺得他很過分吧，依潔兒看，泥腿子終歸是泥腿子，攀上了咱家也還是改不了泥腿子小人得志的本性，咱們就應該和他們劃清界限。”
王老君聞言，臉上的皺紋更深了，佝僂的身子也愈發顯得蒼老。
“是老身教孫無方，才把你教得如此蠻橫，報恩不成，還險些與故人之子反目成仇。”
“哈？？？奶奶你在說什么呀……”
“行了，潔兒你不必說了，自己去領一個月的禁足，退下吧！”
“奶奶~”
“老身說，退下！”
王潔不說話了，她還是第一次見自家奶奶如此嚴厲的神情。
一時之間被嚇得呆立在原地。
一旁的王鼎鐘無奈，喚了兩個侍女將王潔拖了下去。
園中只剩下王老太君和王鼎鐘二人時，王老太君發話了。
“公道坊那個掌柜換了，拖到大街上去喂狗，動靜鬧大點。”
“假一賠三……以他們的實力，五百兩便已經夠多了，再多反而有害。”
“去赤練幫附近買處宅院給齊家姐弟，還有那塊云紋玉佩也還給他們。”
“是！”
王鼎鐘領命，不敢插一句嘴，也不敢說一個不字。
“那孩子說，他要娶潔兒，對嗎？”王老太君澆著花，眼神卻沒有看花，也沒有看王鐘鼎，而是看向冥冥虛空，也不知道在看向何處。
“呵呵，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想出這種法子，既婉拒了聘禮，又不徹底與我王家撕破臉皮，倒是機靈……不愧是那個人的兒子。”
“什么？”
王老太君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后幾近呢喃，是以王鼎鐘并沒有聽清。
“沒什么。”王老太君回過神來。
“你替我回復他。一年之后，他可以來參加我王家的族比。
若是他能在族比中奪得魁首，獨占鰲頭。
王家上下適齡的未婚女子，無論是不是潔兒，都可任他挑選。”
王鼎鐘霍然抬頭，“奶奶，這……
“嗯？”
“是！孫兒知道了！”
不知是否是錯覺。
王鼎鐘分明瞧見，王老太君那張樹皮般充滿皸紋的臉上，似乎綻放出了一道……頑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