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語磕磕絆絆沖進急診室，一路又是撞倒推車，又是踢到病床腳，高跟鞋都跑掉了一只。周圍的病人先是被她的動靜吸引了目光，抬頭看到旗袍美人披頭散發，更是心生憐惜。

邵惟正站在宋瑜病床邊仔細查看病歷本里的各項檢查結果，宋星語一路發出的聲響也驚動了他。

他抬眼的瞬間，宋星語剛好拉開病床前的簾子，兩人四目相對，同時一愣。

宋星語已經習慣初見的人因為她的外貌而多看她幾秒，正想出聲打斷。

邵惟搶先開口：“腿腳無力，脊柱變形，這是長期伏案工作所導致，你這種情況該去做個理療?！?/p>

邵惟用三十秒給宋星語斷了病癥。

宋星語心里只浮現出兩個字：“有病”。

旁邊跟著跑過來的護士一臉無奈，她也早就習慣邵惟不按常理出牌的腦回路?！吧坩t生，這位是病人家屬。”

宋星語顧不上和他爭辯，撲到母親病床邊，“我媽怎么樣了！”

“額頭有擦傷，小腿骨折。剛剛已經做過處理?！?/p>

宋瑜拍拍女兒的手安撫道：“都說了我沒事。你跑那么急干嘛？總這么風風火火的……”

“也不能說沒事……”邵惟又來破壞氣氛。

宋星語剛放下來的心隨著他的話再次提起來，說話語氣也不太耐煩：“這位醫生，你能不能有話一次說完？”

邵惟停頓了一下，“哦。好。我剛看宋瑜女士的片子，在她的腦部發現一個陰影，初步判斷是一個3cm的腫瘤。需要進一步做病理活檢確定良性還是惡性。如果是良性，預后好就沒問題。如是惡性，生存期限只有6個月至五年不等。”

他還真的一口氣說完，語速飛快，像在念結果的機器人。

氣氛一瞬間凝固了，在場沒一個人說話。

護士一臉驚恐看向邵惟，宋星語張了張嘴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又不知說什么。

宋瑜嘴角抽了下，露出一個苦笑，“醫生，您……您是在跟我開玩笑的吧？”

“我沒有開玩笑，不信你自己看片子。”

邵惟理解錯宋瑜話里的意思，還很認真拿出CT片遞到她面前讓她仔細看。

宋星語這小暴脾氣終于受不了了，站起來一把奪過片子，拽住他的衣袖把他扯出去。

直到急診室門外，她才松開邵惟。

“有你這樣做醫生的嗎？冷不丁當著病人面丟出這么大的噩耗，你都不提前跟家屬商量一下？”

“正常流程是要提前商量，但剛剛是你讓我一次性說完。”

宋星語被噎住了一下，更覺得這個醫生一臉無辜是在故意挑釁。

“是。這話是我說的！但你這么大人分不清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嗎？你就不知道照顧一下病人情緒？”

“醫生的工作是診斷治療，而不是照顧情緒?！?/p>

“你！不可理喻！這么沒有同理心，不知道怎么當上醫生的。我要轉院！還要投訴你！”

宋星語話音未落，只見不遠處一群烏泱泱的人推著移動病床往他們的方向跑來。

護士在大喊著：“讓一讓！讓一讓！”

宋星語馬上閃到一邊，讓出門口通道的位置。

病床上，一個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穿著卡通家居服縮成一團，抱著肚子，口中不斷發出呻吟：“好痛，肚子好痛……”

邵惟隨著病床一起往急診科跑，同時詢問護士：“什么情況？”

“病人叫戴萌萌，17歲，據她父母自述，從午飯后開始惡心嘔吐頭暈，腹痛不止，呼吸困難，同時伴隨發熱39度。考慮可能是食物中毒?！?/p>

邵惟仔細觀察戴萌萌，面部浮腫，臉色發紺，手臂上還有淤血瘀斑。

他突然湊近到戴萌萌的嘴邊，像是要親吻對方，這動作讓其余人都嚇了一跳。

緊張又敏感的戴萌萌父親見狀一把拽開邵惟，揮拳將他打倒在地，“你干什么！”

邵惟的身體撞倒放藥的推車，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轉眼一地狼藉。

站在門口觀望的宋星語被這響動嚇了一跳，護士趕緊去扶邵惟，“有話好好說，你怎么能打人呢！”

邵惟拒絕護士的攙扶，自己爬起來，不理會戴萌萌父親的怒視，而是走到床邊盯著戴萌萌。

“你喝了百草枯。喝了多少？”

是陳述句，甚至不需要她的確認。

戴萌萌咬緊牙關不說話。

百草枯，一種出了名的致死率100%的農藥。服用后給人后悔時間，卻不給人后悔機會。

萌萌的媽媽上前拉住邵惟，“醫生你剛說什么百草枯？萌萌不會這么做的！她就是普通的食物中毒而已。我們中午吃了蘑菇，肯定是那個蘑菇的問題?！?/p>

“那你們為什么沒事？”邵惟反問她，對方啞口無言，他不打算給萌萌留一點僥幸心理，“我剛聞到你口中有氨味，那是百草枯為了避免誤服而加入的臭味劑。全身出現瘀斑，喝下去至少超過7個小時。百草枯的致死量為7.5-15ml。如果你不告訴我們你喝了多少，多久喝的。我們也無能為力。”

戴萌萌聽到這，終于繃不住了。臉埋進枕頭里，眼淚順著臉頰打濕了枕頭。

“我知道錯了。爸爸媽媽，救救我……我真的好痛……”

邵惟對她的崩潰毫無反應，繼續逼問：“你到底喝了多少？”

“我不知道……我用的是我爸的白酒杯……中午喝的?！?/p>

萌萌父親聽到這，不能接受地向后跌了一步。“那……那個酒杯一杯是25毫升?！?/p>

“為什么！為什么呀！”萌萌媽媽歇斯底里地在急診室尖叫，旁邊的病人都體諒地別開目光，不忍多看。

醫護人員面面相覷，心里已經知道結局。

一時間全場哀默，邵惟是唯一一個狀況外的人，他鎮定地招呼身邊的護士：“先推去洗胃，然后做血液灌流?！?/p>

邵惟的冷靜給了戴萌萌父母一絲希望，好像一切還可以挽回。

“還能救對嗎？會有例外吧？”戴萌萌的父親乞求般看著邵惟，“對不起，醫生，剛剛都是我太沖動！你有怨氣都算我頭上。請你千萬救救我們家萌萌，她才17歲……”

邵惟不回答，他從來不對病人撒謊。

旁邊的護士怕他又“犯病”，趕緊替他回答：“我們一定會盡力的！您放心。家屬跟我一起過來吧?！?/p>

萌萌被推走前拉住了邵惟的衣角，年輕的雙眼里流下悔恨的淚水。

“醫生，救救我……我不想死……”

邵惟神色復雜，他想告訴萌萌自己也沒有辦法，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宋星語全程在旁邊聽到了小女孩與邵惟的對話，在病床經過時不禁多看了她一眼。還是個正值花季的少女，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零，任誰看了都覺得心酸。

可誰都知道沒有回頭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