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沒見過翹生意還翹到臨終關懷中心的!怎么著?趁我不在想把中心的病人全勸退唄?”
辦公室里,宋星語拍著桌子質問邵惟,華麒在旁邊幸災樂禍對他指指點點,“缺心眼,我就說你會有麻煩。”
“還有你!好好一個人,賴在這不走干嘛?”宋星語一看到華麒就覺得晦氣,昨晚要是沒碰到他。自己憑本事分分鐘拿下張賓。華麒插一腳倒好,現如今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在這是為了尋找生命的意義啊!”
“什么意義?”
“你想想,要明白錢的價值得去窮人那問。想弄清生命的意義自然也需要到快沒命的人身上了解。”
他這話有點繞,但邵惟聽懂了,并且言簡意賅替他總結:“他意思是他有錢又有閑,就來沒事找事。”
“我看也是這意思。”宋星語點頭表示贊同,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兩人在懟華麒這件事上很快站到統一戰線。
“誒。這么有意義的事怎么從你們口里說出來就變了個味?我是認真的,我才來一天已經感觸頗多。比如說樓下那個老鄭頭,他這輩子的遺憾就是被一個編制圈住沒有時間走遍三川四海。再說二樓那個喝了百草枯的妹子更慘,她都沒弄清自己未來想做什么就已經開始生命倒計時。她現在唯一的執念就是想聽到那些人跟她道歉。要我說,命都沒了,還要道歉做什么……”
“等等。你剛說什么?萌萌說想要那些人跟她道歉?”
“對啊。我跟她聊了一早上,才聊明白這事前因后果。你們知道嗎?她是被人網暴才喝下百草枯的。你們這表情怎么一點都不驚訝?”華麒以為自己拿的是第一手資料,沒成想宋星語和邵惟早就知情。
“挑重點說。她想聽誰道歉?”
“這可就多了。網上罵過她的人哪數得過來啊。我原先覺得小姑娘心理太脆弱,怎么被人一激就喝農藥呢?直到她登錄那個綠湖小說網的后臺給我看,我才明白她經受了些什么。這些人可真罵得出口。換做我早就打爆這些人狗頭!”
華麒看到的那些話,宋星語和邵惟早前也看到過。以成年人的心智都不可能很好消化,更遑論一個未成年人。
“以死自證的人大多都出身不錯,自尊心強,有很強的心理潔癖。無法忍受別人往自己身上潑臟水,所以寧可付出生命也要證明自己的清白。”邵惟試圖從心理學角度分析萌萌選擇走上絕路的原因。
華麒伸出一根手指頭搖了搖,“天真。那些人哪里會在乎你死不死的。他們就是罵個自己爽。論臉皮厚還是得像我學習,虱子多了不怕癢。何必聽網上的人指指點點,胡說八道。”
“你們現在說這些馬后炮也沒用。關鍵想想怎么幫萌萌!”
邵惟緊抿雙唇,表情十分凝重。他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治療百草枯的辦法,但希望渺茫,他也不知道何去何從。“百草枯的事我還在想辦法……”
“我不是指這個。醫學奇跡這么容易出現就不是奇跡了。我們是不是別的地方還可以幫幫她?比如說她的臨終心愿。”
“你是指找到那些人?這怎么可能,隔著一根網線罵她的人何止千百個。”
“哪怕只有一兩個愿意站出來承認自己錯誤都好,萌萌也只是想聽到那句抱歉。”
“你太理想主義了。”華麒在網絡混跡多年,對這些鍵盤俠的德行門清。別說萌萌是在家喝農藥自殺的,就算萌萌死在他們面前,這群人眼都不帶眨的,絕不會認為是自己的錯。
“想讓他們道歉,不就等于承認戴萌萌他們逼死的。這絕不可能。”
“你不幫忙也別講風涼話。”宋星語把希望寄托在邵惟身上,“你幫不幫?”
“醫生的職責只局限于治病,不負責照顧情緒。這個我早就跟你說過。”
“算了,你們男的都冷血。我也不指望你們。”
宋星語自顧自往外走,準備去找萌萌了解多一點情況,華麒跟在她后面碎碎念:“欸。你這人好好說話,怎么還搞性別歧視呢?我也沒說不幫你啊……”
宋星語找萌萌要來了她的手機。其實她并不熟悉網絡,但好在她邏輯能力還不錯。
她先是通過對比綠湖留言區和群里未匿名的ID,鎖定了跳得最厲害的三個人。一個叫月野小兔,一個叫錢少爺,一個叫天民區最靚的崽。
這三個人的IP地址都在滬城,讓她坐飛機天南地北去抓網友來道歉也不現實。就近原則也該是這幾個。
他們堅持不懈地在她每部作品下打差評,各大社交媒體上抹黑辱罵戴萌萌。最久的一個堅持時間長達三年之久。那時候萌萌才是個14歲的小姑娘,剛發表第一本作品。真是想不通什么仇什么怨。
綠湖網站可以在作者后臺看到訂單記錄,最有意思的是這三個人都沒有訂購過萌萌任何一部作品。換言之,他們在下面言之鑿鑿給其他讀者排雷的作品,他們自己都沒看過。
以宋星語的常識判斷,這幾個人該是生活或工作上和戴萌萌有過節,才會這樣鍥而不舍地針對她。
最容易查到身份的是月野小兔,她也是綠湖的作者,不過名氣和熱度都不如萌萌。
月野小兔有開通微博,認證是綠湖作者,關注者有一萬五千人。比普通人好點,但和成名的作者比就差太遠了。姑且可以理解為她嫉妒萌萌的年少成名。
她的微博玩得就跟日記似的,雖然沒發過露臉自拍,但今天在哪吃了什么,天氣如何心情怎么樣,月考時間父母關系,從她一篇篇分享里都可以了解得一清二楚。
宋星語找出月野小兔真實身份只用了20分鐘。細想其實挺恐怖,發布在社交平臺上看似雜亂無章的內容,只要有人愿意耐下心探究,很快就能弄清你姓甚名誰,社會背景,家庭關系。
比如說她年前發過一句:距離高考僅剩200天,可以判斷出她目前是個高三學生。
再比如她曬過一張別人寫給她的情書,稱呼她為月月,這個女生名字里很可能有個“月”字,結合另一個她自己寫的隨筆,落款是ZY,她名字有可能是“鄭月,張月,曾月”等。
宋星語又發現她發的一張藍天的照片,拍到了學校的升旗臺。各大中學升旗臺或許大同小異,但升旗臺旁邊有個人影入鏡,放大照片可以看清楚他黑白色的校服和胸前印著的校徽:滬城四中。竟然是和戴萌萌同校的學生!
綜合月野小兔的微博內容做人物側寫,宋星語在紙上寫下家境良好,活潑開朗,人緣好,高三女生幾個關鍵詞。這和戴萌萌出事前的形象頗為相似。
這也坐實了宋星語之前猜想,這個人和萌萌在現實生活中有交集。但查到這一步還不夠具體鎖定她的身份。
宋星語鼠標又往回滑,來回看了幾遍她的微博,最后鼠標停在了她寫的那篇隨筆,用的信紙上是滬城電力局抬頭。說明她家父母有一方很可能在電力局上班。
宋星語靈光一現,萌萌的父親不就是電力局的職工嗎?
說不定這個人和萌萌是一個大院長大的小孩。向萌萌父親打探一下也許能有新消息。
想到這個ZY也許是萌萌熟人,宋星語心里更難受。為什么有人能對自己朋友說出那么多惡毒的話呢?就因為匿名躲在蕓蕓眾生中作惡不顯眼,便可以肆無忌憚發泄自己的惡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