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語說起今天和趙也在教室走廊上的對話。趙也剛開始不知道宋星語已經知道她是月野小兔，還跟她面前裝。

“您是……宋院長吧？我們在醫院見過一次。您怎么會來學校找我？是萌萌……萌萌不行了嗎？”趙也臉上的擔憂和驚恐看上去那么真切，宋星語差點都信了。

“你是希望聽到她不行了呢？還是希望聽到她沒事？”

“您這說的什么話。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當然希望她沒事。但我也查過資料，百草枯是劇毒……沒救了。”

“沒錯，萌萌沒多少日子了。所以你愿意在她離開這個世界之前，去跟她親口說句對不起嗎？”

“對不起？我怎么越來越聽不懂了呢。是萌萌和您說了什么嗎？”

宋星語不想陪一個半大孩子在這演戲，萌萌的時間寶貴，經不得浪費。于是她直接問：“你的綠湖ID叫月野小兔對吧？在網上‘狙擊’了萌萌快四年。我還想到底多大仇多大怨？原來是‘最好的朋友’。”

“你都知道了啊？”趙也沒有想象中的慌亂，臉上剛剛還掛著的擔憂一瞬間消失得干干凈凈，胖胖的圓臉上只剩沒有溫度的冷笑。宋星語感到一絲寒意。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沒什么好說的。等她真死了，你再通知我。”趙也轉身想進教室，宋星語一把拉住她胳膊將她拽回來。

“我話還沒說完。誰允許你走了。你敢走，我立馬可以讓四中全校師生知道你是一個因為嫉妒好友才華逼死她的三流網絡作家。”

趙也站住，背對著她，臉上最后一點笑意也不在了。她突然轉過身對著宋星語連鞠三個躬：“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可以了吧？如果這是你想要的，走，我們現在就去。你放心，我一定會裝得痛哭流涕，深刻反省。讓萌萌安心去死。”趙也抓住宋星語的手要走，被她一把甩開。

“所以你到現在都覺得自己一點錯也沒有？”

“我有什么錯？要錯也是戴萌萌先動了歪心思。當初學校風靡劇本殺游戲，同學嫌網上的本子太簡單，他們知道我文筆好，提出要我寫一個。戴萌萌偏要和我一塊寫。她這個人明明什么都有了，也絕不會放過一丁點出風頭的機會。我們寫的本子，所有人都說精彩。她就耍小聰明擅自把本子改成小說發到綠湖去，賺得盆滿缽滿，名利雙收。你說這算什么？”

“萌萌說她的小說，每一個字都是她自己寫的。”

“是沒錯。她的小說刪掉了我寫的劇情部分，但整個本子都是我和她一起靈感碰撞商量著寫出來的！她憑什么不經我同意用自己的名義發表？她這就是剽竊！是抄襲！”

“所以你也去注冊綠湖的賬號去寫小說，希望跟她一樣成名。沒想到她一帆風順，而你卻不管怎么寫都無人問津。萌萌越有名，你就越控制不了心里的怒火。一邊在網上匿名攻擊辱罵她，一邊裝作好朋友開導她。雙面人當得很開心吧？”

“我根本沒想和她做朋友。是她自己在網上被讀者罵了，死乞白賴找我哭。怎么看都覺得她是在炫耀吧？有人罵至少代表有人看她的書。而我辛辛苦苦寫的幾百萬字，根本沒人看！我到底比她差在哪？老天已經對她夠好了，她父母雙全，家境寬裕，長得還漂亮，那么多人喜歡她。而我唯一的特長就是寫文。她連這一點都要和我比，要把我踩在腳下證明她有多優秀！我不該罵她嗎？”

趙也越說越大聲，教室里的同學聽到零星幾句，忍不住偷偷看她們。宋星語把她拉到同學們視線外的地方。

她的每一句控訴都有理有據，擲地有聲，可是這個基礎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萌萌從來沒把你當對手，她真心把你當朋友。她是因為喜歡你，甚至崇拜你，才學著開始寫文……”

那晚在病房里，萌萌跟她說起初三那年趙也在講臺上念自己的優秀作文時，窗外吹進來的微風拂過她的臉頰，她嘴角綻放出自信的笑容。

平時明明是內向到木訥的一個人，念起自己作文時，臉上卻神采飛揚。她的筆下有高飛的雁，有怒吼的海，那是夢想的樣子，是萌萌的文學夢啟蒙。

在萌萌的記憶里，她們一起分享喜歡的書，一起互相批改對方寫的文，窩在一床被子里共同商量“劇本”，得知兩人高中又分到同一個班是她最快樂的時候。卻不知道對趙也而言是噩夢的開始。

趙也不接受宋星語的說法。

“才不是這樣！她當然沒有把我當對手，誰會跟比自己弱的人比呢？她只是拿我當她的襯托，她的墊腳石嘛。不選我這么一個又丑又蠢的女孩做朋友怎么凸顯出她的美麗善良呢？”話說到這，趙也也不在乎別的同學看法了，“這事你愛跟誰說跟誰說吧。反正我不會去跟她道歉。”

“因為……只有她死了，我才能解脫。”這是趙也最后跟宋星語說的話。

“你說說！你說說！現在的小孩子怎么這么自私？”宋星語義憤填膺地拍著護士臺，邵惟小心翼翼移開他的病歷夾。

“如果有個人一直在身邊被拿來和你做比較，而你處處被比下去。是個人都受不了。她其實是自卑，你不是說她在網上把自己偽裝成戴萌萌的樣子嗎？她其實也是喜歡戴萌萌的。”華麒頗有感觸，分析得頭頭是道。

宋星語聞言多看了他一眼，揶揄道：“這么說你應該也挺喜歡你弟？”

“別提那人，晦氣。”華麒輕咳一聲，不愿讓宋星語過多聯想，趕緊把話題轉到自己今天的遭遇上。

“趙也好歹算事出有因，我跟你們說那個錢少更過分！”

華麒本來想找梓楠巷的街坊鄰居去打聽下錢家兒子的情況，誰知道七聊八扯都說錢家兒子沒在滬城。有說讀大學就再沒回來過，還有說是在外面躲債，最夸張的是搬來三四年的鄰居，壓根不知道他家有個兒子。

就算出去讀大學，逢年過節也不會不露面吧？華麒覺得事情有蹊蹺。就趁錢家夫婦出門擺攤，在他家附近轉悠。

他們住在小巷那種平房，人來人往隔音很差。華麒也不顧別人的目光，就貼著門聽里面的動靜。他分明聽見里面有人走來走去的腳步聲，但是他拍門卻無人應答。

“外賣。”

“你的快遞到了。”

“起火啦！”

華麒在門口換著法子喊門，里面的人紋絲不動。

他試圖找一個窗口偷窺里面的情形，但是所有窗戶都被報紙貼得死死的。華麒干脆找個角落支起小板凳準備守株待兔，但等到錢家夫婦收攤都沒看到有人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