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的鐘指向10點，華麒依然沒有回到不留。宋星語在護士站給他打了不下二十個電話，他都沒有接。
胖姨一邊打著哈欠，一邊下定論。“我看他是不會回了，誰沒病愿意住在這兒呢？前兩天他還跟我抱怨301又潮又臭，讓我給他換間房。我看是你特意交代的，就推說暫時換不了。八成是回家后覺得還是家里舒服。”
宋星語也想過這種可能，畢竟大少爺做什么事都是心血來潮。來是如此，去也應當如此。但活動能不能辦，怎么說也該跟她交代一聲吧？
又一次電話響到無法接通后，宋星語把手機摔在臺子上，暗罵一句“王八蛋”。
邵惟抱著病歷夾走過來，胖姨同他打招呼：“邵醫生，今天又這么晚啊？”
“嗯。剛給102床清完創，她的瘡流膿了。”
胖姨騰地站起，很是關心，“你說王姐嗎？造孽啊。難怪這幾天眼見著蔫了，都不愛起身。”
宋星語對這個病人有點印象，總是穿著花枝招展的裙子，精氣神很好的樣子。母親在的時候，她最喜歡纏著母親聊八卦，半點看不出絕癥的樣子。
“她什么病啊？”
胖姨壓低聲音，似乎生怕別人聽到，“乳腺癌晚期。乳房都生瘡了，她愛美忍著不說。還是邵醫生心細，發現的。邵醫生，其實清創的事，你叫護士去做就好了。”
“順手的事。”
“不是……我是擔心王姐她不好意思。醫生都習慣了，眼里沒有男女。病人不一樣，那里畢竟敏感。”胖姐越說越小聲，很多醫生是不喜歡被人“指教”的，尤其是被護士護工指教。邵惟來的時間不長，她還摸不清他的脾性。
“是我考慮不周，我下次叫護士。”
“誒。”聽邵醫生這么說，胖姨吁了一口氣，對他的親切感又加了一分，“那鄭教授的事你跟鄭太太說了嗎？”
“沒。”
“什么事啊？他不是離婚了嗎？”宋星語發現自己這個代理院長做的真不稱職，院里除了萌萌的事，她幾乎一概不知。
邵惟剛張嘴，胖姨熱情地替他回答，“鄭教授得了老年癡呆。”
“是阿爾茲海默癥。”邵惟糾正道。
“都一樣一樣。其實他也挺可憐的，要不是這病也不會脾氣這么差吧？我聽說得了老年癡呆的人都會變得特別軸……”
宋星語剛想再問下具體情況，手機彈出一條信息。華麒發來的，是一條語音，后頭緊跟著一個視頻。
“這小子，還曉得回消息。我以為他死了呢。”
宋星語點開語音，背景是嘈雜的DJ音樂，幾乎蓋過人聲。華麒聲嘶力竭地在喊：“宋星語，來CLUB玩！帶上所有人來！爺請客！”
她再點開下面的視頻，華麒站在沙發靠背上，從兩邊口袋里抓出大把的現鈔往外撒。一邊撒錢一邊叫：“喔~~唱大聲點！舞起來！出來玩就是要盡興！所有人不醉不歸！”
視頻里有許多人在尖叫，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照著漫天的錢，看著那么不真實。
“他瘋了吧？”宋星語知道華麒是敗家子，但沒有這么直觀的感受過，“難怪華景這么看不慣這個兒子，我要是他爸，我也想抽他。”
邵惟把自己手機遞過來，“你看。”
邵惟在看朋友圈，華麒連發了十幾條狀態。有的配了圖，有的配了視頻，有的就只有一句話。中心思想都是“老子天下第一帥！所有人一起出來嗨”。
“確實是瘋了。”姚星語十分確定。
胖姨看了直搖頭，“這是喝多了吧？他平時不這樣狂啊。”
“他這是雙相犯了。”邵惟凝眉，表情嚴肅。
“什么東西？”
“你不記得嗎？他入院的時候，病歷本上有寫雙向情感障礙，也就是俗稱的躁狂癥。”
她壓根沒有仔細看過那個病歷，彼時權當他是偽造的。“他真有病啊？”
邵惟斜睨了她一眼，“不然我為什么要收他入院？雙相患者的自殺率高達40%，是真的會死人。”
仿佛為了應證他的話，宋星語手機突然響起，給她嚇了一跳。“不會這么靈吧？”
“這里是龍英派出所民警，你是華麒的朋友嗎？”
宋星語抬頭看了邵惟一眼，表情十分復雜。
邵惟和宋星語趕到龍英派出所，里面一片混亂。男男女女擠滿一屋子，各說各的，分貝差點要掀翻屋頂。民警不得不拍桌子維持秩序。“都別吵，一個一個說！”
趁著這一瞬的安靜，宋星語趕緊過去問：“警官，請問華麒是在這嗎？我是來保釋他的。”
“你就是他朋友啊？”警官掃了她一眼，指著面前一大攤子人，“你看看他做的好事。”
經過了解，宋星語終于摸清楚來龍去脈。事情起因是華麒喝醉了在酒吧發酒瘋，到處撒錢。撿錢的人多，人擠人，人踩人發生了多起沖突。害怕場面失控，酒吧老板報了警。
同一時間，華麒自己也報了個警，報警的原因是他說有人往他杯子里投毒。但警察把他那桌所有酒和杯子全帶回來，經過一晚上化驗，沒有任何問題。倒是查出一瓶假酒，可這也不歸派出所管啊。
華麒不信，賴在派出所不走，橫豎說有人要害他。問他害他的原因，他說是他爸雇人來殺他的。這都哪和哪？警察自然當他是喝醉了處理。問他聯系人，他給的是宋星語的號碼。
宋星語看著被關在隔間的華麒，哭笑不得。“就收了你一點錢，還賴上我了？”
華麒從長條凳子上跳下來，扒著欄桿，醉眼朦朧：“宋星語你來啦？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歡我，不會不管我的。咦？邵惟你個電燈泡怎么也來了？這里好黑啊。總有人在我耳邊尖叫，你快讓他們把我放出去！我要出去！”
宋星語抬頭望了一眼頭頂大瓦數的白熾燈，轉頭問邵惟：“他這是發病了吧？”
邵惟點頭，“幻覺，幻聽，極度亢奮，嘩眾取寵，疑神疑鬼都是躁狂發作典型癥狀。”
“他這樣，得虧沒被抓去毒檢。”
“已經檢了。他都說被下毒了，能不檢嗎？要不是初篩結果正常，我們都以為他是嗑嗨了。原來是有精神病。”旁邊的警官邊說邊給華麒打開門上的鎖。
警官只是客觀陳述事實，并沒有嘲諷的意思。但華麒突然發了狂朝警官的方向撲過去，“你說什么？你才是神經病！你全家都是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