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與西域接壤的地域一共有三州，出使西域的使團先一路向西，先訪問西域的第一個國家。然后再往南，依次拜訪其他國家。

就在出使西域的使團出發之時，朝堂之上開始了新一天的朝會。

金鑾殿上，戶部尚書李義春一臉嚴肅的說道：“陛下，臣有事啟奏！臣昨天查閱戶部賬冊，發現有人貪污戶部發給武安軍士卒的撫恤金和軍餉。”

李義春昨天斟酌了半天要不要上奏此事，畢竟這種事在官場已經約定成俗了。

而且，李義春也不清楚永興帝對此事的態度。今天他敢上奏，就是做好再次放逐地方的準備了。

甚至，有可能丟了頭頂的烏紗帽。再嚴重點，說不定連性命都不保了。

但出于身為戶部尚書的責任，他還是向永興帝啟奏了這件事。

隨著李義春念出一連串的名字，朝堂之上一片嘩然。

沒有人想到李義春敢在朝堂上彈劾他們，畢竟這種事，你不說，我不說，大家都高興啊。

被李義春念到名字的人，咬牙道：“陛下，臣要彈劾戶部尚書李義春誣告。”

“陛下，臣要彈劾戶部尚書李義春貪贓枉法。”

……

李義春平靜的聽著這些官員對他的彈劾，他李義春一生行的正，坐的直，問心無愧。

龍椅之上，永興帝面無表情，淡淡的問道：“李愛卿，所言屬實？”

李義春拱手道：“陛下，臣所言字字皆真。朝堂之上一些人自以為自己做的事情永遠不會被人發現，可天地之間自有浩然正氣，自有公正！”

“臣今日就算舍去官身，也想請陛下嚴查貪官，還昔日死戰衛我大周的士卒一個公道。”

李義春伸手摘下了自己頭頂上的烏紗帽，向朝堂袞袞諸公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李義春手捧烏紗帽氣勢十足，朗聲問道：“不知諸君的浩然正氣可還在？你們可還記得一個人心術要正，行為要端。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無數人羞愧的低下了頭，他們曾經都是修行儒道的讀書人，皆身懷浩然正氣。

有誰不曾年輕過，每個人少年之時都會立下匡扶天下，做國家棟梁的志向。

那時他們也問心無愧，他們也曾面對黑暗敢于斗爭。

可是他們后來發現，志向無用，浩然正氣無用。不能幫助他們往上爬，不能幫助他們升官發財。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尸骸。

于是，他們給自己找了一個理由。從此拋棄了浩然正氣，拋棄了自我。

李義春面對誘惑時動搖過，面對更高的位置時遲疑過，可他始終能堅持自我。無愧于心，無愧于大周百姓。

永興帝面色不變的看著朝堂百官：“諸位愛卿認為該當如何？”

禮部侍郎楊仲林看向李義春那猶如頂天立地的身影，嘴里呢喃著那句：“一個人心術要正，行為要端。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那是孔圣人說過的話，圣賢之語。他也曾讀過的，他也曾讀過的啊！

楊仲林感應著體內的浩然正氣，可只感應到了一片虛無，他的浩然正氣早就消失不見了。

不知為何，他后悔了。

可更多人還做著最后的掙扎，遷怒著李義春。

“李義春，你大膽！”

“陛下，李義春當誅！”

“陛下，李義春不死，大周朝堂難安，百官難平。”

楊仲林渾身熱血沸騰，就像當初他發現體內出現浩然正氣時一樣：“陛下，臣認為李義春大人所言極是。畢竟……清者自清。”

在楊仲林的帶頭下，一大批人站了出來：“臣附議！”

永興帝悠然開口：“傳旨，執刀人全權調查貪污武安軍軍餉一事。貪污三十兩以上，抄家。貪污百兩以上，抄家并斬首示眾。”

隨后，永興帝看向李義春：“我大周還需要像李愛卿這樣敢于上諫的大臣，把帽子戴好吧。朝堂之上，像什么樣子？”

一眾朝臣頓時心念俱灰，此刻永興帝像是對他們宣判了死刑。

就算如此，被李義春檢舉出來的人，也就是他們倒霉而已。沒有查出來的人，還不知幾何？

就在此時，金鑾殿一側有一個太監急匆匆的跑了進來。跑到永興帝身邊，不知說著什么。

下一瞬，永興帝罕見的面色大變。顧不上朝臣，朝金鑾殿后跑去。

朝堂百官，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

皇后的寢宮內，皇后一臉憔悴的躺在床上。

一旁是坐立不安的皇子姬景然，太醫在給皇后把完脈以后，為難的看了看姬景然：“殿下，您跟老臣出來一下吧。”

出了廂房后，姬景然焦急的問道：“李太醫，我母后怎么樣了？”

李太醫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姬景然腦子轟的一聲炸開，死死抓住李太醫的肩膀：“李太醫，你什么意思？不會的，不會的，我母后她......李太醫，你告訴我，你在騙我！”

李太醫嘆息道：“殿下，娘娘體內生機斷絕。對不起，微臣無能。”

姬景然雙眼空洞，茫然的搖著頭。仿佛失去了渾身所有的力氣，無力的癱坐在地上。

“你說什么？”聞訊趕來的永興帝眼睛瞪的通紅：“朕命令你救活皇后，朕命令你......”

太醫嚇的跪了下來，他真的怕陛下一氣之下要斬了他。

寢宮內，皇后聲音嘶啞的說道：“是陛下來了嗎？”

永興帝推門進去，靜靜的站在床前。看著她面色慘白的樣子，他的心好痛。

永興帝艱難的說道：“你不會死，我會找全天下最好的名醫來給你治病，你不會死！”

皇后勉強笑了起來：“是在擔心情蠱嗎？不用擔心，我從來沒有在你身上下過情蠱，你不會跟著我一起死的。”

情蠱的主人死去，情蠱也會跟著死亡。被情蠱寄生的人，也難逃一死。

永興帝表情微動欲言又止：“我也從來沒有怕過和你一起死，我只是一直怕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是假的。”

很奇怪，此時在皇后面前，永興帝沒有把自己當皇帝，皇后也沒有把他當皇帝。

永興帝一生多疑，所以，你現在后悔吧。你的摯愛從來都沒有騙你，她現在就要死了，你再也無法挽回了。如今你還不明白嗎？操縱情感的從來都不是什么情蠱啊，而是人心。

突然，皇后咳嗽了起來，永興帝連忙上前扶住了她。

永興帝下巴靠在皇后的秀發上，雙眼通紅：“意歡，你走了，我怎么辦？”

如果沒有你，我要這空蕩蕩的后宮又有什么用？沒了你，我要這全天下的一切，又有什么用？

江意歡靠在永興帝的懷里，想永遠的記住這最后的溫存：“陛下，你還記得以前就是這樣。我靠在你的懷里，我輕聲唱著我們南疆的歌謠。我再給你唱一遍，好嗎？”

永興帝聽著熟悉的歌謠，眼淚奪眶而出。

床榻上，一只手無力的垂了下來，再也不會抬起來。永興帝握住了那只手，暗自流著淚。

永興帝獨自哼著意歡沒有唱完的歌謠，卻難抵自己的心痛。那里空落落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