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侯爵意味著什么？

維恩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侯爵，老羅莎蒙德交際圈里地位最高的也不過是一位伯爵而已，然而面對那個伯爵的時候，即使是貴為施法者的老羅莎蒙德也要低聲下氣。

在流離之地，擁有自己領地的實權貴族所擁有的權勢超乎想象的龐大，遠遠不是老羅莎蒙德這種法師貴族能比的，后者經常需要給前者打工才能維持生計。

總之，侯爵出行是絕對的大事情，能吃下一整只侯爵衛隊的異化者數量絕對不是個小數目，而它們現在離維恩可能只有十多公里的路程。

不安籠罩了維恩的心頭，手下那些趟子手們找到財物的激動完全沒法感染他，以至于他在拉開那輛看起來最豪華的馬車車門的時候手心里全是冷汗。

大門上的機關早已被異化者破壞，維恩很輕松就拉開了門，鉆進了車廂里。

馬車內部到處都是噴濺狀的血跡，殘破的水晶碎塊、玻璃珠子以及貴金屬的殘片散落一地，即使能回收，也頂多賣出原材料的價錢。

所以維恩并沒有在這些垃圾上浪費時間，他直接推開翻倒的書柜，暴露出了藏在下面的暗格。

這里存放的都是對主人來說真正貴重的東西，往往都由魔法和機關保護。

幸運的是，車底用于充能的法陣已經被破壞了，否則即使維恩擅長對付各種精巧的機關陷阱，二十分鐘也遠遠不夠維恩打開這個暗格。

五分鐘后，維恩長舒一口氣，將抽屜拉了出來，然而里面并沒有金銀財寶，而是一疊封著火漆的文件，放在最上面的那一份赫然帶著皇室的徽記，是皇帝陛下親自簽署的任命書。

從任命書上可以看出，這支車隊屬于皇帝最新任命的瓦倫西亞領主，尊貴的一等侯爵維恩·塞尼斯特，只可惜這個不幸的家伙沒能抵達自己的領地，就葬身在這片迷霧當中了。

“真是巧啊，這位侯爵大人居然和少爺您同名。”

就在維恩檢查文件的時候，貝奈斯已經結束了戰斗，下令跟車的隨從們打掃戰場，她自己則來到維恩的身邊，正好看到維恩拿著那份委任狀發呆。

“我只要這輛車上的東西，其他的馬車就留給那些趟子手，我只給他們五分鐘，拿多少都看他們自己的本事。”

維恩將委任狀收好，此時他還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保留這份政令，但商人的敏銳直覺告訴他，即使只是這些文件當中涵蓋的信息，都是遠超普通戰利品的財富。

地位是刻度，本錢是秤砣，位高權重的人的一切在交易中都會翻上等同于他身份的倍數，這是老羅莎蒙德經常說的一句話。

貝奈斯點頭，將維恩的話低聲轉述給隨行者們，那些半傭兵們興奮地散開了，像是蟻穴中涌出的螞蟻。

“您好像有些擔心。”

女騎士伸手觸摸維恩的臉頰，剛剛附著火焰的手甲此時正好溫熱，帶著讓人安心的強大力量。

“我只是第一次親身體會迷霧的兇險。”

維恩感受著貝奈斯手甲上傳來的熱量，感覺心神稍定。

“在我的印象里，侯爵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而現在卻死在了迷霧里，如果不是我們之前的偏航，恐怕他們就會這樣安靜地在迷霧里腐爛。”

維恩嘆了口氣，在車廂里的斷肢上摘下一枚沾滿了血污的戒指，以他的鑒別能力暫時只能判斷出這是件能夠觸發一個高級魔法的奇物，從車廂里殘留的痕跡來看，大概是“巴洛魔烈焰護身”之類的防御性魔法。

然而這個奇物也沒能保護施法者，在耗盡了使用次數之后連同手臂一起被憤怒的怪物扯了下來。

“在迷霧中，每個人都面臨著平等的死亡。”

貝奈斯沉重地說道，作為圣堂武士，她見過太多類似的慘劇了。

“和您一樣，您的父親也很討厭這迷霧。”

似乎是維恩的反應勾起了貝奈斯的回憶，因為眼前的慘劇而短暫變得寡言的女騎士再次開口說道，“在我還只有莉莉那么大的時候，上任男爵大人曾經和我說過，他總有一天要回到沒有迷霧的地方去。”

“老爹還去過別的避難所？”

維恩挑了挑眉，將挑選出來的東西交給貝奈斯，順著貝奈斯的話向下問去。

“不，他說避難所也不是‘沒有迷霧的地方’，他要去的是一個天上有太陽的世界，那里沒有迷霧，也沒有這些該死的異化者。”

“太陽……是說暗日教會的真神？”

維恩疑惑地問，流離之地上的霧氣存在的時間遠比人類的歷史要長，只有暗日希瑞克的圣典里還記錄著那個像是銹蝕火球一樣的神明。

“我當初也是這么問你父親的，他沒有回答我，但我從他的表情能看出來，我的答案應該和他心里想的事情相去甚遠。”

貝奈斯聳了聳肩，將維恩挑選出的戰利品用披風兜起來，一股腦背在肩上，“他是個有大秘密的人，這種人往往活不長久。心里裝的東西太多，會爆炸的。”

維恩默然，心說老爹的秘密確實不少，比如莉莉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妹妹到現在為止依然是個秘密……

老男爵走的倒是痛快，給他留下的卻是一地雞毛，還有一本誰都看不懂的日記，用的是老爹自己鼓搗出來的鬼畫符，維恩找了各種文獻進行比對，發現這不是流離之地任何一國的語言。

“算了，想那么多也沒有用。”

維恩嘆了口氣，正要繼續搜刮，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了趟子手們驚恐的呼喊聲。

“鐵霧，鐵霧要來了！”

維恩和貝奈斯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兩人迅速跳下破損的車廂，一路上看到被雇傭來押車的趟子手們此時完全忘記了自己的使命，飛快地跑向各自的馬車，想要逃離這片區域。

遠處被迷霧籠罩的地平線上，霧墻的底部赫然變成了鋼青色，像是干奶油上長出的霉菌，又像是一團流動的、半銹蝕的鐵。

霧氣自然不會銹蝕，那是一排排移動的異化者，他們陰綠的皮膚彼此摩擦、擠壓著，形成了這團致命的綠色霉菌。

就在不久之前，它們剛剛吞噬了侯爵的車隊；現在，輪到維恩的車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