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走進V資本那一刻，陌生環(huán)境陌生的人猶如保鮮膜密封在身上，箍得蘇艾透不過氣。
面前，身穿各色套裝西服的白領(lǐng)們一個個戴著V資本的銀灰色精制工牌，腳不沾地來回忙碌著，神情鎮(zhèn)定自若，舉止游刃有余。
相較他們，不善言辭、工作經(jīng)驗又一窮二白的她與這高級精英氣氛格格不入。
有眾多珠玉在前，面試官還能看得上她么？
無所適從地坐在休息區(qū)黑皮沙發(fā)上，蘇艾焦慮地搓著手指，嘗試給自己打氣。
可無論怎么自我暗示，那么大的差距赫然擺在眼前，胸口咚咚心跳，蘇艾止不住的得焦躁。
慌亂間摸到帆布包里的筆記本，蘇艾翻找出來，努力轉(zhuǎn)移注意力辦法。
上面，有許北河那天在西餐廳教給她的心理暗示：
【找工作是相互選擇，你可以選擇多家企業(yè)面試，企業(yè)也會篩選多個應(yīng)聘者。這是一種正常而平等的關(guān)系，所以沒必要害怕面試官。他可以不錄用你，但他沒權(quán)利否定你?！?/p>
【面試前認真準備，面試時做最真實的自己，面試后盡人事聽天命?！?/p>
【不如意是暫時的，生活會繼續(xù)，你會成長，未來充滿變數(shù)。有不確定的地方就有著無限可能，人生總有希望在。】
【沒有哪個人，哪份工作能決定你一生。】
嗯，做自己，放輕松……
蘇艾閉上眼，試著來回深呼吸幾次。
許北河溫潤醇厚的嗓音猶然響在耳邊，像一只無形溫暖的大手覆在惴惴不安的心頭，緩緩撫平所有不安。
仿佛回到兒時夏夜，姥姥一手搖著折扇，一手輕拍她入眠。
然后姥姥的臉，忽然就變作許北河模樣。英氣俊臉，配上碎花裙子……
好看得莫名和諧。
蘇艾忍俊不禁。
幾分鐘后，人事小姐姐Lisa帶蘇艾前去面試。
中途路過樓道里盛放的向日葵盆栽，蘇艾眉眼彎彎，這會是個好兆頭吧。
面試地點就在資料室。
只是這氛圍吧……
資料室里面滿登登的資料架子，只有一進門的地方擺著幾張辦公桌。
一位古稀老人戴著副老花眼鏡，身穿軍綠色短袖，正襟危坐于辦公桌后面，十分專注地看著電腦……
不，確切地說是在看動畫片。
還是小時候看過的《迪迦奧特曼》……
似乎到了奧特曼打小怪獸的關(guān)鍵時刻，黎大爺擔(dān)心極了，嘴里振振有詞：“打他，打他頭啊，那兒才是他的薄弱區(qū)！哎呀呀……”
Lisa：“……”
蘇艾：“……”
她回頭瞧瞧瞥了眼門外的標識“資料室”幾個大字，才確定沒走錯房間。
想起CoCo的預(yù)防針，再看看一門心思看動畫片的黎大爺，連個眼邊風(fēng)都沒給她倆，忽然就懂了。
脾氣古怪，原來還可以是這樣事的呢……
Lisa小聲安慰蘇艾，又好像在安慰自己：“習(xí)慣就好，習(xí)慣就好?！?/p>
蘇艾點點頭，安靜等著。
直到一集結(jié)束，奧特曼成功戰(zhàn)勝了小怪獸，黎大爺才勉為其難地給她倆一個眼角風(fēng)，語氣不耐：“你倆杵在這干啥呢，想立地成佛??？”
“這……這是之前跟您提到的那位要來面試的小姑娘，人給您帶到了，我就先回去工作了哈。”說罷，也不等黎大爺回應(yīng)，Lisa撒腿就跑。
蘇艾呆住。
心里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嘿？！我不都說了不需要嗎？”
黎大爺蹭地起身，想追上去，但Lisa小短腿跑得賊快，一溜煙沒影了。
見追不上人事，黎大爺這才轉(zhuǎn)過來打量幾眼蘇艾，滿是嫌棄：“小胳膊小腿的，肩也不能扛，招你來能干啥？走走走，該干嘛干嘛去！”
黎大爺估計1米九多，皮膚黝黑，身形又高又壯，筆桿條直地矗立在蘇艾面前就像一座黑塔，不怒自威。
光是站著，就壓得蘇艾后頸發(fā)麻。
而且他嗓門還大，語氣明顯不善，直接判了死刑。蘇艾的心咯噔一聲，知道這是又沒戲了。
若是以前，蘇艾肯定會羞愧難當?shù)亓⒓措x開，生怕惹人厭煩。
可前天才在父親面前夸下?？?，萬一不成，以后都沒臉再去看他，更沒底氣面對蘇薇薇的一次次挑釁。
還有CoCo、那大哥哥、許北河，給予的那么多鼓勵和指導(dǎo)，一旦離開這間屋子，都將付之東流。
蘇艾舍不得，更害怕他們會對她失望……
咬了咬唇，蘇艾痛下決心，這次不要當逃兵了。
握住慌亂輕顫的手指，深吸一口氣，她盡可能穩(wěn)住心神。
“我……我學(xué)習(xí)能力強……”
蘇艾抱著豁出去的心態(tài)，小聲辯解：“我上大學(xué)每……每年都能拿獎學(xué)金……”
不是沒用的人。
其實準備好的自我介紹，后面還有很多優(yōu)點：善于管理時間，主觀能動性強，心思細致……
可一對上黎大爺冷中帶兇的眼神，嚇得蘇艾瞬間全忘光了。哆哆嗦嗦搓著衣角，都快哭出來了。
“哎喲，每年都拿獎學(xué)金呢，可真了不起！”
老人家冷笑一聲，坐回去，“我這廟小，容不下您這尊大佛?！敝钢T口冷冷道：“出門左轉(zhuǎn)，那是投資部，請您另謀高就?！?/p>
蘇艾還想掙扎著再解釋一下：“我……”
“還不快走！”
黎大爺大喝一聲打斷她。
“……”蘇艾被臊得臉漲紅，實在沒臉再待下去，垂頭塌肩無措地退出來，眼眶酸澀含淚。
不想自己這副狼狽相惹來關(guān)注，渾渾噩噩拐進洗手間，獨自下咽悲傷。
來時路上的幾盆向日葵盆栽還在盛開著，像是太陽一般的金黃色，卻照不散她心底的凄涼。
又搞砸了。
熬夜背得的那么多資料，都成了紙上談兵。
或許不該怪蘇薇薇看不起她，現(xiàn)在她自己都瞧不上自己了，連最基本的與人溝通的能力都沒有……
可就這么放棄了么？
蘇艾對著鏡子里像是霜打茄子一般的女孩子，無聲問。
白白辜負朋友們的一番心血，無顏去醫(yī)院面對父親……她才和他相認不久，他是那么慈祥，對她那么溫柔……
蘇艾深吸一口氣，走出洗手間。
“就像陽光穿過黑夜，黎明悄悄劃過天邊，誰的身影穿梭輪回間。未來的路就在腳下，不要悲傷不要害怕，充滿信心期盼著明天……”
這些年不善言辭，說得多錯得多，蘇艾更習(xí)慣用歌聲表達內(nèi)心。
心里有個理智的聲音：還有時間，別放棄，要盡快振作起來。
可前路迷茫而厚重，像是行走在沼澤地，還沒前進已然下沉著?？酀推v沉甸甸襲上蘇艾心頭，本該十分勵志的歌曲透出不盡的哀傷和委屈。
“你你你等下！”
忽然有人迎面走來，叫住了她。
蘇艾不明所以看去，是剛才那位資料室的黎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