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李季看到門開了，里面的小老頭驚恐地注視著注視著他的左手，然后他隨意地將尸體丟在地上。

那是個挺稱職的保安，可惜槍口的目標指錯了人。

“抱歉嚇到您了，卡爾森廠長，請問我可以進去嗎？”

“請……”

“謝謝！”

李季打量了下這個辦公室，和他預想中的奢華有點不一樣，這里的陳設(shè)反而有點功能至上的感覺。

“你是來殺我的么？”

卡爾森重新坐倒在他的大椅子上，親手為李季到了滿滿的一杯紅酒，事到臨頭他反而不抖了，說話的感覺都有種豁出去的意思。

“本來這個時候，應(yīng)該有發(fā)炮彈飛過來將這里炸上天，但我阻止了他們，因為我突然很想和你聊聊，不介意吧？”

李季收回了觀察的目光，轉(zhuǎn)而望向了這名已經(jīng)平靜下來的卡爾森。

卡爾森從懷中掏出一枚煙卷，點著后美美地吸了一口。

“早晚的事。這么說你們就是那個什么星火了？我還以為你們只對公司感興趣呢。有什么話就問吧，老頭子我知無不言。”

“是的，那么以第一個問題，是您下令將人做成罐頭嗎？”

“是。”

“為什么？”

“活命。”

李季看了看對方健康的身體，僅有的數(shù)件義體也不是為了戰(zhàn)斗，唯一的內(nèi)臟改造還是腎，實在看不來有任何要死的跡象。

“活命？可以說說原因嗎？”

卡爾森吐了口煙，在霧氣中注視著這名年輕人。

“其實每年都會有如你這般的年輕人，端著槍沖進廠里大鬧一通，最后被保安撂倒，丟進爐子里。”

“但能問出這個問題的，你是第一個，估計也是最后一個了。”

“你認為我做的事人神共憤，可是你沒看見數(shù)十年前，紅色的塵埃鋪天蓋地，人們在放射性的污穢中卑如螻蟻，但沒有絲毫辦法，只能靠自己或別人的身體果腹，然后裝上公司廉價的義體，靠出賣自己的靈魂茍活。”

“我親眼見過餓極了的人，他們通紅的雙眼仿佛能把所有塞進肚子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吞噬，無論那是不是自己的妻兒，或者老小。”

“現(xiàn)在，你親手將那條流水線炸的一干二凈，那么從此以后，下城區(qū)每天都有數(shù)萬名嗷嗷待哺的人們等著你來尋找食物，作為他們口中的救星，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找到解決辦法了吧，年輕人？”

李季彈了彈落在自己衣服上的煙灰，隔著煙霧望著這名平靜的老人。

“所以你就親手將那些吃不飽飯的人送上別人的餐桌？然后以為自己救了他們？”

“拯救？不，我沒那么高尚，一切只是交易，這樣的成本最低。已經(jīng)淪落到啃蛋白罐頭的人是不會思考那里面的原料究竟是什么的。”

“這還真是罪無可赦啊。”

“你指老夫？”

“不，是我自己。”

李季站起身，透過辦公室的落地窗看著外面四處著火的工廠，那一條條崩塌的機器仿佛代表著某種秩序，在火焰中脆弱不堪。

“其實剛剛的某一瞬間，我都幾乎快要覺得你才是正確的了，自己反而是惡貫滿盈。但后來我仔細想了想，才發(fā)現(xiàn)不是。”

“愿聞其詳。”

“你說那些東西可以活命，我不否認，但依然從情感上無法接受，你看看門外的那些勞工，從他們冷漠的雙眼中你能不能感知到一絲人類的感情？”

“如果公司就是引誘人墮落的魔鬼，那么你這種人就是地獄的守門犬，親手將人類推下沉淪的深淵，說得那么大義凌然，可結(jié)果卻還是在這樣破爛的制度上添磚加瓦。”

李季回過頭，逼視著卡爾森，導致后者不得不別扭的轉(zhuǎn)過了頭。

“為了活命，人可以吃掉那些罐頭，那不是錯誤，但是你，卻親手將它送到了人們的嘴邊，這就是你的罪。”

“勞工不堪重負，導致其一頭栽進了傳送帶，前來調(diào)查的記者第二天被人發(fā)現(xiàn)曝尸在荒野，與你有競爭關(guān)系的其他工廠老板們，在不同的時間同時患上了心臟衰竭……還要我繼續(xù)嗎？”

卡爾森嘆了口氣，將手中的槍放到桌子上，朝李季這邊推了推。

“用它吧，第四次公司戰(zhàn)爭時，它曾保護我很多次，現(xiàn)在以它作為我的結(jié)尾，也算是償還了。”

“償還？不，在我看來，你同樣是被束縛的可憐人。”

李季拿起了這把槍，是上個時代的款式，但可以看出被保養(yǎng)的很好，連上面的每一道劃痕都被擦的油光。

“現(xiàn)在，以星火的名義對你進行審判，終身監(jiān)禁，你就在永無止境的勞動中，為你的所作所為贖罪吧。三指，給他換上標準的賽博勞工義體，要嶄新的。”

撇了一眼卡爾森那打扮精致的外衣，李季補充道：“他有潔癖，記得安排他去干最臟的活。”

老人頹然坐回了椅子，窗外的工廠在此刻徹底分崩離析，在火焰的背景中，卡爾森似乎和他的工廠融為一體。

在工廠的廢墟中，李季找到了三指和其他人，正在附近巡邏，看看有沒有什么落網(wǎng)之魚。

曼恩和多莉歐看上去很奇怪，一直圍在三指旁邊的迫擊炮那里，嘴里嘀嘀咕咕的。

“你說這東西，能安在后背上嗎？”

稍微靠近些的李季聽到了曼恩的話，決定今后讓他離炮彈遠點。

“可不是什么東西都適合往身體里裝的哦，曼恩先生。”

“是李季大人啊，今天可真是大飽眼福，我從來沒想過仗還能這么打，如果換做我來，估計就直接沖進去了。”

曼恩嘿嘿笑著，多莉歐在他旁邊狠狠地錘了他一拳。

“三指，這里的通訊還沒有恢復，你去外面將弟兄們叫來，這里以后就是我們的另一座基地了。”

“這么大的地盤啊！明白了老大！”

三指興奮的朝門外跑去，同時在心底默默盤算著，將眼前這座廢墟重新收拾好要多長時間。

“小莎，你那邊怎么樣？”

“一切正常。”

莉亞這時候默默地走到李季身邊，出聲問道：“那些賽博工人怎么處理？他們現(xiàn)在還在外面圍著呢，幸虧這附近沒什么人，不然又得上頭條。”

“讓他們各回各家吧，這里發(fā)生的一切他們都不知道，感官系統(tǒng)早就被覆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