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死而復生的中川重信正伏在地上一寸寸嗅著小泉夜云。

他是在仔細品味小泉身上的怨力。

“果然，要施加痛苦你才會有怨恨呢。”

中川說著說著，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聲音也含糊不清，讓小泉夜云想起了變成鬼的北斗。

原來中川不殺他，只是為了他身上的怨力。

小泉夜云痛苦之余腦內一片恍惚，這和他殺掉中川重時的場景何其相似。

中川手段不停，幾乎將小泉折磨得體無完膚，血流滿地，伴隨揪心的慘叫聲，空氣中本就濃郁的血腥味已經刺鼻起來。

中川笑瞇瞇的：

“別怕，我一時半會不會送你走。我要慢慢的享受——首先我要把你這張臉撕下來！”

一道黑光閃過，他直接把手臂插進了小泉夜云的腹內，在內臟間游走。

果然，變化術再也維持不住了。小泉夜云變回了本來面貌，他甚至只能微微喘氣，再大些的動作只會加劇痛苦。

然而這進一步激怒了中川。

他實在不能接受自己被一個毛頭小子玩弄的事實。

中川一把扥住小泉的右手：

“你從剛才開始就在藏什么東西，以為我不知道？”

小泉忍著劇痛擠出一句話：

“不要……相信我。”他中途緩了口氣：“為了你自己好，不要！”

除掉中川？不過是自保的殺人行徑。

除掉久世？不過是生存的必要途徑。

他現(xiàn)在不再去為自己那貌似正義的行為沾沾自喜，也不再悔恨，他只想快點結束。

作為一個人死去。

中川重信逆反心理被激起，他將小泉的一只腳掌連同鞋子全部踩扁，胸口冒出一陣黑煙。

“你在教我做事啊？”

小泉的眼通為他帶來了更加絕望的畫面。

因為出現(xiàn)在他胸口的，正是三顆黑色的愿心。這三顆“怨心”說明了他本人的愿神身份。

這家伙，僅僅是死了一次就從普通人變成了愿神。

而愿神，是可以現(xiàn)神的存在。面對一個能將自身的憑神直接實體化的對手，連憑神都不在身邊的小泉還只是一愿。

即使他渾身完好，這么近的距離也不可能逃脫。

小泉藏著的右手被暴力抽出，中川先擰斷了他的腕骨，臉上露出獰笑：

“讓我來好好看看你的小秘密——”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小泉夜云真的絕望了，他不想變成鬼！不想變成中川這幅鬼樣子！

見他一幅害怕的樣子，中川毫無疑問表現(xiàn)出了一個變態(tài)該有的素質。他摩挲著火燒痕，甚至用舌頭舔了一下。

“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樣？”

啪地一聲，手掌骨也斷掉了。

小泉痛苦的嚎叫，此時他身上的愿力已經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怨力，那個深處的東西要醒過來了！

中川重信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他發(fā)現(xiàn)小泉的身體變得沉重無比，單單一只破碎的手掌端在他手里竟然有托不住的趨勢。

“你到底做了什么！”

中川抽身后退，他實實在在死過一次，對威脅及其敏感。

無邊的黑煙從小泉夜云周身冒出。

…………

小泉睜開了眼睛。

渾身不自由，頭頂是陌生的天花板。

好像不是天花板，是帳篷頂。他從睡袋里鉆出，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暢快，仿佛蛻下了一層皮。

自己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剛才都是一場夢？

一切……都是夢境？

來到帳篷外，有個可以取暖的火堆。有個人背對著他，在往鍋里添水。

冷風把小泉向那邊推，但他一坐下便覺更冷了。

對面坐著的那位，長的和他一模一樣。

“你好，我是小泉夜云。”

小泉夜云挑眉：

“冒充我？”

“小泉夜云”看向他：

“談何冒充呢，名字只是代號。我以前沒有名字，那時人們稱我為‘怨京’。”

“你到底想對我怎么樣？你要吃了我嗎？”

“我也沒想到會憑依到你身上，那只是場意外。至于吃不吃你，我要問問我佛。”

鍋里的水開了，水汽模糊了怨京鬼的臉。

竟還是個信佛的。

小泉夜云拍拍小心臟，天哪，得救了，菩薩保佑。但看到怨京鬼一直盯著開水看，他還是有點怵。

“太對了，哥。佛家五戒，吃人多不文明啊，有身份的不能干這事。咱能把鍋撤了不？”

怨京直勾勾的看著他的右臂，直接伸手過來就要拿住小泉夜云，嚇得他大聲嚷嚷。

“不是說好了不吃的！”

“增一阿含經說不殺生，那是和古經一般，用來約束比丘的戒律。”

怨京鬼似乎覺得他很有趣，笑容間露出雪白牙齒。

“但我不是比丘。況且佛陀之左右腳，目犍連和舍利弗接連死去，阿難尊者悲傷，佛卻說生死無常，要超越死亡而勝利。死，其實并不可怕。”

怨京鬼笑起來甚至很慈祥。

“我是幫你超越死亡，幫你得勝而成道。佛怎么會不允許我呢？”

小泉夜云啞巴了。他本想借著佛家戒律搞一搞道德綁架，卻忘了那是用來綁架有道德的人的。

怨京鬼不僅沒這個概念，更是比他這個一知半解的忽悠佛法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千萬不要跟古代人拼學識。

見他啞然，怨京鬼示意他看鍋中。

小泉夜云乖乖聽話。話說這今天是走了什么霉運，魚缸、通道，現(xiàn)在是鍋，好像總跟這些“坑”有關系。

鍋中水汽變換，出現(xiàn)了那件會客廳。中川重信在一旁虎視眈眈，自己支離破碎，眼看是救不活了。

“我不吃你，你也是死。”

怨京一揮手，鍋中景象再起變化。

小泉夜云眉頭皺起。

畫面中正是和他分散的幽九夜七星，果不其然，布下幻境的久世正富兵分兩路，他自己對付幽九夜，眼看就要將其拿下。

“我不吃你，你的朋友也要死。”

小泉咬咬牙，頗有種肉豬上稱的決絕。

“你要多少，報個數吧。”

怨京鬼拍拍他的肩膀：

“有佛性。我就要你這只右臂吧。”

小泉夜云冷笑道：

“多了怕你也沒那么大胃口吧？”

“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怨京鬼笑著說出很恐怖的話：

“要完全吃掉你，得先把你身上趴著的那只狐貍吃掉。我還未曾嘗過狐貍肉呢。”

小泉還想問些什么，怨京鬼直接手起刀落，再一眨眼，自己的右臂已經落到他手中了。

奇怪的是，一點也不痛。

怨京鬼將右臂投入鍋中，哼起了一首小泉從未聽過的歌，他眼簾漸漸沉重，昏昏睡去。

…………

中川重信手腳不受控制地顫抖。

怎會如此害怕，明明久世正富那家伙已經給了自己如此可怕的力量。明明自己已經死過一次！

難道世上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中川轉頭向居室奔去，卻發(fā)現(xiàn)門已經消失了。

久世老賊！

不要慌，你是愿神！你可以的。

雖然預感越發(fā)危險，但中川現(xiàn)在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

因為小泉的“尸體”，此時已經自己飄了起來。

這具破敗的身體表面黑煙涌動，那是滾滾的怨力。鬼不同于被儀式桎梏的神靈，只要有怨恨、暴戾，它們就會變得更強。

這是小泉夜云第一次吸收到外界的情緒力量。他感受到了，自己、邪鬼們、七星、北斗……

屠殺、分解、喂食，原來這么多游魂，皆是久世正富親手殺死。

這是他為蓄養(yǎng)的餓鬼準備的食糧。

甚至這感官還在繼續(xù)擴大，開始從對手的身上剝離怨力，中川和不知在何處的久世的存在也被他一一感應到了。

“你以為我會讓你慢慢恢復嗎！”

中川重信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小泉的身體正在被修補，他不能只是看著。

“沉淪！”

他一語出，整個屋子都暗了幾分。黑煙騰起，將大批沒有神志的邪鬼送來，眾鬼相疊，宛如山海。

小鬼張牙舞爪，化作的鬼山已經將屋子淹沒大半，比小泉本人還高，但奈何凡是靠近他的邪鬼都瞬間消失了。

見奈何不了小泉，中川冒險上前，嘴巴一張：

“炭！”

暗紅色的大火球從他口中飛出，聲勢要遠遠大過此前的狐火，連幻境內的一些陳設都被直接燒脫了一層皮，露出本來面目。

小泉睜開了眼睛。黑煙散盡，他的右手已經盡是火燒痕。

這種黑紅色的印記仿佛有生命般開始在右臂上游動，他一抬手，那巨大的火球被悉數收下，歸為虛無。

炭決竟然只燒掉了他的衣服？！

中川心頭一沉。身為愿神，他還有最后的底牌。

“現(xiàn)神現(xiàn)世，汝命汝性，御尊奉請，急急如律令！”

雙指豎起，掐動法訣，中指上一點濃濃的煙狀怨力縈繞，中川低喝一聲：

“招來！”

三愿愿主，即為愿神，能將憑依自己的憑神請出，和自己一道戰(zhàn)斗。

中川不知道小泉身上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三愿對一愿，優(yōu)勢在他！

愿神招來，黑煙逐漸凝聚成型，一只餓鬼從黑煙中出現(xiàn)，強大的氣勢當場鎮(zhèn)殺了一片邪鬼。

餓鬼為六道中三惡道之一，其間鬼眾無數。出現(xiàn)的這只餓鬼拖著柔軟的大肚子，渾身惡臭。

它身上沾染著由神秘的餓鬼道中帶來的黝黑淤泥，正是三餓鬼中的外障鬼。

四肢纖細，難以行動，空腹大肚，難以飽餐。即使難得有溪流在眼前，外障鬼一接近便要化作膿水，食物則變作屎尿。

業(yè)力深重，故而永不得安寧。

但這只外障鬼有些不同。它渾身黑泥，但臉上卻有一道閃亮的月牙，正散發(fā)著點點愿力。

“北斗……”

由怨京操縱的小泉夜云恢復了片刻神志，但很快便被怨京重新奪回。

一人一鬼兩面夾擊，外障鬼甩出一團腥臭之物，周圍的邪鬼紛紛上前吞吃，在它的怨力之下化作外障鬼子，朝小泉涌來。

中川則使出炭決，從口中持續(xù)性地噴出火焰。

小泉腳尖點地，卻不知怎的穿過重重鬼影，直接來到了房間的入口。

他眼神堅定，手掐法訣。

“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