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楓還記得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和娜塔莎一起回到城市的時候所說過的話。
娜塔莎說她不想去。
為什么不想去？
是見過？還是怎樣？
或許，這個試煉副本的關鍵人物在擁有大部分幸存者所沒有的對于這個時代的熱愛以外，還擁有一些更加獨特的見識？
從未見過海闊天空的人，可以純憑想象畫出燦爛的星空么？
“你去過地面世界么？”
娜塔莎一雙澄澈的眼睛看著白楓，似乎在判斷這個幸存者是否可靠。
半響后才點點頭，“去過……”
果然去過！
白楓心頭一振。
是有一條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隧道？
幸存者中膽子大的可不少，然而至今也沒聽誰說過有人偷渡到了地面世界上去。
每一個通往地面世界的隧道、孔洞，都被那些機器人嚴格看守。
“能帶我也去看看么？”
“你想去看新世界？”
“對。”
娜塔莎迷茫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新世界在哪……我去過的地表，只有廢墟。”
“這就是你不想去新世界的原因？”
“我……害怕。我覺得這里，也很好。”
“可是我想看看我即將要生活的地方究竟是怎樣一個模樣……你，可以帶我去地面上看看么？”
“去地面上很容易，但是我不一定可以帶你找到新世界……”
白楓露出笑容。
“上去就行，我只是想看看上面。”
娜塔莎看向城市中四處都有的平和人造光源，“那要等它們熄掉才行……”
燈光熄滅，執法者也會停歇。
核爆洗地消耗和毀滅了這個世界太多的資源，即便“天網”甚至有了超越時代的自我智能，然而在它控制下的機器人的活動能力依舊有限。
這是個擁有頂尖機械智能科技的時代，也是一個除了此外其他科技正在復蘇恢復的時代。
最頂尖的智能承載在最原始的軀體之中，那些執法者在一天的活動下還要回去充電……
當然，天網的戒備力量并不只有“執法者”，守護隧道和其他核心設施的，還有攝像頭以及其他機器人的存在。
這就是那些反抗軍有能力反抗的原因，或許也是“天網”暫時沒有暴露意圖的原因。
現在它的力量還在快速的恢復，即便優勢巨大，可如果直接暴露意圖被人類發現，面對人類的殊死一搏未必就能徹底鎮壓。
這是一場搶時間的游戲。
機器人在快速挖掘資源恢復科技水平，人類也在秘密練兵制造生產線囤積一些簡易的武器。
而只有他，需要夾在這被雙方視為緩和的謊言裂縫之中，尋找一線生機。
“那就等他暗下來……”
從未有過光明如此令人厭惡的時候。
兩人等待著“日落”。
城市很大。
白楓和娜塔莎所居住的街區只是外圍擴建的地區，內里的建筑從遠處看上去更加高聳……也更加精美。
然而這座城市里面的人既無工作，也無生活。
貧瘠的資源限制了他們的一切行動。
“連個奶頭樂都不肯給么……”
白楓搖著頭。
如果那些機器人但凡愿意掏出一丁點資源來為這些幸存者建設一個精神上的網絡家園，想來可以麻醉大部分人很久很久。
無所事事反而更容易讓他們生出一些異樣的心思。
沒有技術？還是真的連這種資源都沒有？
等待中沒有了時間的概念。
人造的光源穩定而緩慢的逐漸變得暗淡。
“嗡~”
某個時刻，一股奇異的嗡鳴聲從城市的各個角落里響起，這座剛剛還處于光明中的城市一瞬間陷入了黑暗的籠罩。
坐在角落里如同雕塑的白楓動了動身子。
“走吧。”
“嗯。”
去往地面的通道在城市的中心，那是一架通往天國的階梯。
白楓萬萬沒想到，娜塔莎所說去往地面的路……竟然是大路？
這是機器人本身建立的連接地表、地下用來輸送物資的平臺。
而在平臺的周邊，從地下城市一路往上直至地表，中間的巖石結構幾乎被全部挖空，安置了不少純粹由機器進行生產的全自動化工廠。
這架斜梯，就是連接了這個世界所剩下的所有科技結晶的生命之路。
而這樣的路，總不至于沒有“天網”的嚴密看管吧？
“你沒走錯路吧……”
饒是白楓這樣膽大包天的人，看著輝光明亮的“大路”，也不禁感到有些發顫。
“我經常走這條路啊……”
娜塔莎理所當然，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看著她真摯的面孔，白楓是半點調侃放松的話都說不出來。
“得。”
還不是第一次干。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帶我過去。
哼！
……
躲避。
前進。
躲避。
前進。
低頭。
側身。
在娜塔莎的帶領下，白楓只需要跟在她的身后照做她的動作，就發現無論是那些監視的攝像頭還是巡邏的機器人，都難以發現他們的蹤跡。
整個過程順利的不可思議，天網嚴密的監視系統仿佛對兩人選擇性癱瘓，從頭到尾半個警報都沒有響過。
白楓發出衷心的贊嘆。
“牛逼~”
盔甲也不管娜塔莎聽不聽得見，同樣在白楓的腦海中發出驚詫的贊嘆。
“牛逼~”
“我忽然覺得我引以為傲的潛行技能在她面前是有多么蒼白……”
“你還有潛行技能呢？”
“當然！”
“回頭教我。”
“小本經營，200超凡積分，包教包會。”
“哦~”
從黑色的鋼鐵階梯上一步跳了出去的娜塔莎大呼小叫地奔向了無邊的曠野。
地下世界的黑夜白天當然是跟著地面上走的，此刻的地表也是夜間。
天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只有它們發出的朦朦朧朧的光。
然而在穿破黑云的時候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以至于來到人們的眼前時已經黯淡不堪。
地面上有些寒冷，以白楓如今的體質甚至還有內力的加持都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火山爆發的煙塵籠罩著天空，它們阻擋了大部分的光照，以至于將隨著陽光一起而來的熱量都拒之門外。
不過空氣還好，不算污濁。
寒風一吹，冰冷的空氣灌滿了白楓的胸腔。
“他們說天空是黑暗的。”
不遠處，娜塔莎抬著頭仰望天空。
白楓這才看到，她手里捏著一幅畫。
正是在她家里看到的“星空”。
“這幅畫就是你在這里畫的？”
“對啊……”
娜塔莎輕輕答道，看著霧茫茫的天空，眼里滿是歡喜。
“天空不是一片漆黑。藍色、黑色……風在天上變成漩渦，流轉在藍黑色的幕布下面，那些光……它們穿刺進來，朦朦朧朧。”
女孩舉起自己的畫作，對照著暗淡的天空，“它們的光本來應該更加明亮一點的！閃耀、燃燒……連成一片！絲絲縷縷，被風吹成扭曲的絲線。無論我們看向哪個方向，總能看到它們執著照射進來的光。這就是自然的魔力，你能看到它們么？它們就躲在那層云的后面。”
白楓站在她的身邊，同樣仰頭看著天空。
“我見過星星……不過沒你看到的這么漂亮。”
夜空并不好看。
現在的也是，現實的也是。
娜塔莎看著白楓的側臉微微發愣，忽而理解的笑了笑。
“對了……你比我大兩歲，或許你還記得變故發生之前的世界吧……真羨慕你。”
“我也很羨慕你……”
“真想看看它們原本的樣子……”
白楓抿了抿嘴。
“……我帶你去看啊。”
“真的？”
娜塔莎轉頭看向白楓，眼睛里閃爍著亮晶晶的驚喜。
“嗯……不過，可能得幾年，十幾年，幾十年……可能需要很久。所以，我們都得活著。”
年輕的男女站在夜空之下，駐足仰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