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火爐中的炭火燒得通紅，不時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連爐壁都隱隱泛紅，勉強將周遭的冷意驅散。
古寂靜坐在火爐邊，一動不動，仿若一座雕塑。
忽然，他的耳朵動了動，門外有輕微的聲響，是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
有人正在用鑰匙開門。
老舊的木質門本就不怎么隔音，更何況這還是一扇壞了的門——他很快聽見隔壁鄰居大叔的調笑聲：“喲，小憐，這么冷的天還出門呢，又來照顧你哥哥啊？”
緊接著便是一個女孩氣急敗壞的聲音：“楊叔，說了多少次了，我年紀比古寂大！我是姐姐！”
“哈哈哈，抱歉抱歉，實在是因為……”
“楊叔！”
“……”
“真是的，這破門怎么也壞了？”
伴隨著一陣碎碎念，房間門被人推開，一個輕微且急促的腳步聲在房間中響起，徑直朝著廚房位置走去。
古寂并未見過小憐姐的樣子，可光聽腳步聲也聽得出來，她一定是個相當柔弱……不，相當瘦弱的女孩。
“古寂，你是不是又自己做飯了！”
就在這時，一個暴怒的聲音在房間中猛然炸響，緊接著就是“噠噠噠”的小跑聲。
一陣淡淡的馨香鉆入古寂鼻中，下一秒，他的耳朵被一只小手揪了起來。
“跟你小子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自己做飯，不要碰刀具，等我來做飯就好，你怎么就是不聽！我給你買了速食，都在桌子上，餓的時候吃，不準做飯，聽見沒有！”
古寂面露苦笑，如同小學生受訓一般不斷點頭。
小憐姐哪都好，就連聲音也很好聽，唯一的缺點就是脾氣不好，跟個小炸藥桶似的一捅就炸，他不敢反駁，但還是解釋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只是稍微熱了一下昨天的剩飯……”
“胡說，菜刀的位置都變了！”
“那應該是你之前用了沒收好……”
“怎……怎么可能！嗯？還敢頂嘴！”
“……”
古寂老實的閉上嘴巴。
看著閉口不言的古寂，葉小憐雙手抱胸，仔細端詳片刻，忽然小眉頭再次一挑，氣惱道：“你小子瘋了，離火爐那么近干嘛，傷到手了怎么辦？快離遠一點！”
“是是是。”
古寂站起身，乖乖的搬起凳子往后挪了一小段距離。
“這樣可以了吧？”
盡管葉小憐從進門開始就對他大呼小叫，可他的語氣中依舊沒有半點不耐。
空氣安靜了一瞬，火爐中響起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火星四濺。
兩人沉默片刻，古寂發覺小憐姐今天的情緒似乎不太高，于是笑著說道：“雪好像停了呢。”
之前窗外一直在下雪，剛剛總算停了下來，連呼嘯的風都不再肆虐，難得的安靜下來。
葉小憐看著他緊閉的眼睛，又看著他臉上的笑容，鼻子沒由的一酸，忽然說道：“古寂，你別怪我總是沖你發火，我……”
“我明白的。”
古寂打斷她的話，溫和道，“我的眼睛看不見，很多事都做不了，未來只能吃鋼琴這碗飯，所以一定要保護好這雙手——你說過很多次了。”
“也不是只有鋼琴這條路！”
葉小憐連忙說道，“主要是你在鋼琴上真的很有天賦……不過要是你想做其他事，我也會支持你的！”
不過最好還是選鋼琴吧……
她在心里偷偷補充道。
她永遠忘不了自己第一次聽古寂彈鋼琴時內心的震撼——
那是天籟之音。
古寂仔細想了想，笑道：“那我想做超凡者。”
“你這小子……”
葉小憐小臉頓時一冷，站在原地憋了一會兒，然后咬牙切齒道，“你給我坐下！”
古寂不明所以，可還是老實的坐到了凳子上，剛一落座便再一次被對方揪住耳朵。
“你眼睛都看不見了，還做什么超凡者？連人都看不見還想著打打殺殺，你是笨蛋嗎！”
不出意外，接下來又是一陣長達數分鐘的批評教育。
葉小憐沒有用太大力氣，古寂唯一的感覺就是耳朵有點冷，于是說道：“小憐姐，你的手好冷，也烤烤火吧。”
葉小憐看了看不遠處泛紅的火爐，臉上浮現出一絲畏懼，手上的力氣忽然加重了幾分，氣惱道：“還敢嫌我手冷？門壞了的事我還沒和你算賬呢，說，門是怎么回事！”
古寂用早就想好的理由敷衍了幾句，然后連忙轉移話題道：“小憐姐，其實你不用每天都來的，這種天氣待在家里就好了。”
自從他三年前因為直視神明而失明以來，這三年里一直都是小憐姐在照顧他，更是每天堅持過來為他做飯，去學校時也會給他帶飯。
三年來從未間斷。
他倒是問過幾次原因，可小憐姐對此總是含糊其辭，再追問就大發脾氣，給他上扯耳朵大刑。
“不行，我要是不來誰知道你會干些什么蠢事！”葉小憐沒好氣的說道，“門都能弄壞，我差點以為你被人打劫了……”
“我這地方有什么可打劫的？劫匪看了說不定都得塞兩塊錢才走。”
古寂失笑道，“你真的不用擔心，我的眼睛很快就能復明，嗯……最多一周我就能看見你了！”
其實他后天就能看見了，不過還是選擇了個保守的說法。
看著他臉上少有的激動笑容，葉小憐一時竟有些呆住了。
盡管明知道對方看不見，她還是下意識將手中的兩份診斷書攥緊，偷偷藏在身后。
“真的假的？”
她嘀咕了一句，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將手上的診斷書捏得發皺，半開玩笑道，“那你到時候可不要被我嚇跑才好。”
古寂樂了：“怎么會，你就算是頭豬我都不會跑，到時候你就等著享福吧。”
“呸，你才是豬！”
葉小憐輕輕給了他一拳，兇巴巴道，“還說什么享福……我又不是你媽，是不是在拐著彎的罵我年紀大！”
古寂一愣：“你不就比我大一歲嗎？”
葉小憐沒有理他，小心的走到火爐邊上，把兩份診斷書丟了進去，呆呆的看著它們化作灰燼。
其中一份診斷書上寫著“無法復明”四個字，很快便在火焰中消失不見。
……真的可以復明嗎？
古寂的耳朵和鼻子同時一動，狐疑道：“小憐姐，你是不是燒了什么東西？”
“幾張廢紙。”
葉小憐說著就往廚房走去，可很快就一臉懊惱的走了回來，心虛道，“完了，我只買了速食，忘記買菜了……”
說到這里，她眼珠子一轉，“要不我們出去吃吧？”
“喝羊肉湯？”
古寂立馬露出會心的笑容。
“對對對，景城羊肉湯！”
葉小憐眼冒金光，偷偷擦了擦口水，提醒道，“對了，外面很冷，記得多穿兩件衣服。”
“你才該多穿點，你的手真的好冷。”
“才不冷。”葉小憐沒好氣的說道，“而且等會多喝兩碗羊肉湯就好了。”
“兩碗不夠吧？”
“多嘴，快穿鞋！”
“……”
兩人說笑著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