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聽說崔明生病入院了？”飯桌上，何蘗的母親說道。

“...嗯。”何蘗手中的筷子停下。

“不是不久前才到你們班嗎？”

“……”

“很嚴重嗎？上課怎么辦，還有半年就高三了。”

他低聲道：“我不清楚?！?/p>

“怎么會不清楚？你們不是很好嗎？”

何蘗垂著頭，默不作聲。

“問這些干什么？天天打聽別人有意思嗎？”何蘗的父親有些不耐煩。

母親鄒雨幕朝他瞪一眼，然后冷冷地說：“我這是關心我們的兒子，哪像你一天天不著家。”

“那是忙，還有半年學生就要高考了?！备赣H何向東平淡地解釋。

“你兒子也要高三，要高考了?！?/p>

何蘗突然站起：“我回房間了?！?/p>

“誒...”母親叫住他“兒子，我還有個事要問你。”

何蘗停下來轉身看她。

“我記得你不喜歡打電話，怎么這幾天用了這么多話費？”

“...學生會最近事有點多，怎么了？”

她和顏悅色道：“你馬上高三了，還是把重心放在學習上好。也不是說其他的不重要...”

“媽，我知道。”

她停頓了一下：“...哦，好，好。你明白就好?！?/p>

回到房間，何蘗正看著手里的相框出神。

突然聽見門軸響動，他把相框一把塞進了被子里。

“...我給你拿了水果，記得吃。”

何蘗形不露色地看著她進來再出去。

“你不覺得最近兒子有點不對嗎？”房間里，鄒雨幕對何向東說。

“那里不對？他一直都這樣。”他依舊看著手機。

“我說...他是你兒子！”她突然大聲說道。

何向東這才把手機放下：“叫什么，生怕他聽不見？我在改試卷。”

“就算他談戀愛了，只要不影響成績怎么樣都可以。又不是上世紀的人了。”

“我被聽見？你的那些爛事才別讓我們兒子知道了。馬上高考，別在這時候影響他學習。”

“...知道了?！彼^續埋頭于手機。

“我當年真實瞎了眼嫁給你，活活氣死我爸不說，還...”

她眼里的閃出寒光：“等他高考結束，就離婚。你帶著你那些爛事一起滾出我家?！?/p>

“爛事？”他抬起頭“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你那個所謂‘高中同學’的事？人都帶到家里來了，有什么資格說我？”

“不過有件事你說對了，等他高考完就離婚?！?/p>

“你可以做為什么我不可以？”她冷笑道“但別忘了，他是你兒子，別讓他忘了還有你這個人。”

兩人相對無言一刻。

“說回他，我很早就告訴過你崔明的事?！?/p>

何向東看向她。

“...是不是可以查到電話打了誰？”

“...你知道你有一點連我都受不了嗎？你在監視他?！?/p>

“你難道就不怕你兒子真的是...”她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

接著何向東的臉色也暗沉下去。

“這種事不能亂說...”

“你也知道??？我在外面被人這么討論自己兒子，我好受？”

她垮著臉看向他：“終于有件事是統一意見?！?/p>

何向東沒說話，繼續將視線放回手機。

周末這天，天空陰沉沉的，厚重的烏云把天遮得不見一絲光亮。

何蘗正準備去學校，看了眼窗外，往包里帶了把傘。

“給我出來！”父親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何蘗心里一頓，將手機關機然后推開門。

“你為什么要撒謊？！”

父親的聲音咆哮如雷，母親已經哭紅了雙眼。

何蘗靜靜地看著他們。

“幾十通電話全都是打給...”他的臉色看起來剛喪失愛子“崔明的，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禳c說，你們到底什么關系?！?/p>

“朋友。”他平靜地回答。

“朋友會一天打幾通電話？”

“兒子...”母親紅著眼問“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說話！”父親大聲喊道。

“兒子...”

“不是。”何蘗眼神堅定地看向他們“我和他只是朋友?！?/p>

“你還在撒謊！”父親就像聽到什么不堪入耳的消息。

“我沒有。”何蘗冷眼看著他“該信的不信，荒謬離譜的倒是一個都沒落下。”

父親大步走向前，揮起手重重落在他的臉上。

“啪！”

“你干什么呀！”母親大喊，卻沒有上前阻止。

何蘗偏了會兒頭，繼而說道：“憑什么你們以為的就可以當做定論一樣來對待，而我...”

“咚”

腳踹中他的腹部，沒有站穩單膝跪在地上。

“干什么？！”母親上前攙扶。

何蘗無視她的手，低頭硬撐著站起。

“你這是什么意思？”

“還不夠清楚嗎？從小到大，你們是怎么看待他的，你們自己清楚。”

“你以為我們蠢嗎？都有人看見了！”

何蘗抬起頭：“呵，看見了什么？是看見我們親了還是看見我們做了？爸，媽，人言可畏你們不清楚嗎？”

“你還要不要臉！”

無論多么優秀，只要被貼上病名，便就是傷風敗俗，胡鬧，惡心，不倫不類。

一點可以解釋的余地都沒有。

他們為什么要這樣？是人之初性本惡？是每每談及“性”就逐漸猥瑣的固定思想？還是生活太過無趣，想為自己的馬桶找一個新的除臭劑？

我們無法得知。

“既然惡心，為什么要相信。你們自己選擇的，又反過來說我？”他反駁道。

向他們投來的目光，隱藏在陰影里，看不真切，他們用正義和道德的話語掩蓋自己眼里的污濁。

輕易殺死兩個無辜的人。

“你是我兒子，我唯一的兒子！你說出這些話難道不會感到羞恥？！”

何蘗輕笑道：“兒子？羞恥？”

他抬頭看向母親：“媽？你覺得他說的對嗎？”

“你...我是你媽，你怎么能這么說?！彼龘P起的手最終還是沒能落下。

何蘗平淡地看著他們：“很抱歉，阻攔你們追求自己的幸福了?！?/p>

“但是你們想錯了，我不會被你們影響了?！?/p>

他拿起書包往大門走去。

“你今天不承認，出去就不要回來了！”父親在身后大聲喊。

“從小到大，他一直被你們臆想成我的對手。怎么？你們不舒坦了，就拿他來開刀?！彼Ｏ履_步，握在把手上的手掌青筋凸起。

“你們還要編多少理由，我無所謂，也不在乎了。最后說一遍，我們是朋友，不是你一句兩句就能詆毀的?！?/p>

他打開門：“還有...這個家，早就沒有了?！?/p>

他關上門，一行淚水滑落。

從五歲那年父親和另一個陌生女人到幼稚園接自己，笑著逗自己：

“叫媽媽?！?/p>

何蘗沒說話看著他們嬉笑。

直到四年級某天放學回家，聽見屋里穿出的聲音。

他退回去，緊緊關上了門，走到樓前的院子里，默不作聲地看著地上的草。

他早就沒了家，卻又在這個讓他感到惡心的地方待到現在。

何蘗擦去淚水，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