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快看。”教室里，女生在捂著嘴指著一個男生的后背低笑，男生則光明正大地咧著嘴笑。
他們的眼睛里，沒有區別，都是惡魔般尖銳的嘲笑。
顧星夢看見了——“小心，他手很臭，會傳染”。
她無聲地走到他身后，抬手將紙條扯下來，瞪了一眼在一旁笑看她的李凱鳴。
是他干的。
“看！”
顧星夢從他們的眼里看見了指向自己的手指，她聽見了他們口中的竊竊私語。
“怪不得哈，上次是她撕的吧。”
“這不是‘白蓮花’嘛。”
……
那個被貼的男生穿過人群，走到迷茫恐懼的顧星夢身邊。
撕下貼在她后背的紙條，宣告般的語氣：
“這樣的人，誰會喜歡。”
剛剛的竊竊私語立即變成哄堂大笑，他也笑著走進笑聲里。
星夢滿眼恐懼地環顧四周，眼中泛出淚光。
“哈哈哈哈……”
“金毛獅王！”“差生！”
哦對了，那個小學，那個班級，那些同學，也是這樣的眼神。
顧星夢繼承了奶奶的一頭卷發，還小的時候，額前的碎發特別卷，尤其在一屋子直發里格外顯眼。同學們喜歡扯一扯她的頭發，給她安一個“金毛獅王”的外號。
哪怕現在的頭發已經不像當年那么卷了，但星夢還是會習慣性地偷偷捋捋額頭的頭發。
她轉身想逃離這個教室，卻在門口看見那個人——李凱鳴。
他雙手抱在胸口，倚靠在門邊，用嘲弄的眼光看著她。
晚上，顧星夢發燒了。但老師沒有批準她請假回寢，她只能渾身發冷地坐在教室，遠離所以人。
“哎，你怎么了？”有個男生好像注意到了她。
“不會要死了吧，千萬別死在這。”
那時候，顧星夢第一次對“死”這個詞刻骨銘心。
“知道最近那個事嗎？”
“那個跳樓的？”他們的對話充滿神秘。
“對，就是那個。聽說已經有好幾個學生在那跳樓自殺了。”他們的聲音逐漸激動起來。
“原因呢？是學習壓力大嗎？有沒有遺書？”
“好像不是。聽說是和男朋友分手，賭氣跳的。”
“切，我還以為什么呢。”
顧星夢心中猛地一疼，她看向他們，他們的眼中只有玩笑。
“那我們可以放假啵？”其中一個男生突然問道，聲音很大。
“關我們什么事，又不是我們學校，不過好像那所學校停課了。”
“這么好！我們學校怎么沒人跳？這樣我們也能放假了。”
很難想象，十六歲的高中生這樣討論一個生命。也很難想象，她在聽見這些時心里在想什么。
顧星夢心里憋著一口氣，她像是在他們的語氣里尋找什么。可惜，并沒找到。
課間，星夢扶著課桌站起，高燒讓她每一步都感受不到地面的存在。
“喲，怎么在這？乖學生不應該在教室嗎？”
等星夢反應過來，他已經站在了面前。
顧星夢往后退，意識模糊地看見月光下他的那雙狼一樣的眼睛。
星夢立即嚇出一身冷汗，但也因此清醒了幾分。
“怕什么，聽說你發燒了？我特意跟過來的，讓我摸摸。”他笑著走向星夢，像狼即將咬斷獵物脖子。
高燒讓星夢失去大部分力氣，也讓她變得反應遲鈍。在跑開之前，就被他鉗住了手……
顧星夢突然從夢中驚醒，她慌亂地看向漆黑的四周。
手機顯示還不到四點。
她現在還記得當李凱鳴的那只手蓋在她的額頭上時，內心翻涌的陣陣惡心，以及那雙污濁的眼睛盯著自己：
“這么好的一張臉，可惜了。”
然后把她推倒在地，像看螞蟻一樣：“聽我的話，可以放過你。”
除了惡心，顧星夢心里更多的是迷茫。她不明白自己什么也沒做，他為什么對自己這么大惡意？
星夢扶著發暈的腦袋，滿身疲憊地坐起，感覺到——自己感冒了。
這次，她記得帶了衣服。
一件黑色的長款羽絨服一直到膝蓋，黑色的加絨緊身褲勾勒出纖細的小腿。
推開教室門，顧星夢微微一愣，教室里只有葉曉曉一人。
她向自己招手，星夢就禮貌地回了一個微笑。
“星夢，這么早就來了？”她走到桌邊。
顧星夢仰起頭沖她笑了笑。
葉曉曉穿著一件淡粉色羽絨服，配上一條淡黃色闊腿褲，帶著一條毛絨絨的白色圍巾，一頭長發扎成松垮垮的低馬尾。
很好看，與星夢的穿衣風格迥異。
“莫子辰沒和你一起來？”
顧星夢沒說話，只是搖頭。
“今天是我生日，以往他都會陪我一起的。”
顧星夢接道：“那今天呢？”
她并不是有意噎她，只是順著她的話繼續說。
“...他今天忙...”葉曉曉覺得應該換一個話題“去年他和我說想成為一名律師，想考去重慶。我就在想，我和她的分數差不多，應該可以一起去。哎，你這次考多少？應該挺簡單的吧。”
葉曉曉看到她一閃而過的難受，露出笑容。
“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
顧星夢抬眼看她。
葉曉曉笑著小聲說：“我喜歡莫子辰。”
顧星夢：……
“哦。”
葉曉曉詫異：“你...”
星夢從容開口：“所以呢？”
所以找我干什么，要表白找他去啊，看我好欺負？
顧星夢在心里吐槽。
葉曉曉剛要開口說話，莫子辰就推門進來了。
“星夢。”他叫道。
“你終于來了，我在這等你好久了。你說沒時間，那我們就不去看電影了，你陪我一起刷題吧。”她開口道。
顧星夢拿起水杯默不作聲站起，躲開她走出教室。
“誒...”
“子辰，我有幾道題想問你。”她拿起書。
莫子辰怒眼看她：“你如果真的是想問問題，就不會這時候攔著。你跟她說了什么？”
“沒說什么。”葉曉曉干脆也不裝了“除非她自己多想。”
“你...”莫子辰果斷轉身跟出教室。
“星夢...”
顧星夢轉頭看去，目光觸及便收回了幾分鋒利，但依舊冷漠。
“小心，水！”
還沒聽完他的話，顧星夢的手就被水燙的縮了一下。
她匆忙點了關閉，又慌慌張張蓋了水杯，從一邊跑走。
莫子辰追上去，輕輕抓起她的手，星夢下意識往回收，但還是被他看見一片燙紅的痕跡。
“它自己會好。”顧星夢冷冷地說。
莫子辰還是好說歹說，哄騙著把她拉到水池邊，用冷水沖洗。
“痛嗎？教室有藥。”莫子辰一邊抓著她的手一邊說。
“不需要。”
由于感冒，顧星夢有著輕微的鼻音。
關了水龍頭，莫子辰還是沒放開手，他把星夢拉出教學樓，按到路邊的椅子上。
在她面前蹲下。
他抬起微紅的眼睛：“能和我說說嗎？她和你說了什么？”
看她沒有理自己，他垂下眼睛：“對不起...我來的太晚了。”
手背上還火辣辣的痛。
星夢的手比較小，但手指并不短。雖然自己并不覺得，但她的手確實已經被很多人羨慕過了。或許是小時候有咬手指的習慣，她的指甲也較一般人短。因為氣溫低，星夢的指尖被冷得發紅，除了被燙紅的那塊，其它地方冷得發白，手背布滿像網一般的紅絲。
“她...喜歡你。”
莫子辰抬眼，看到一雙固執的眼睛。
“你知道我喜歡誰的，她也知道。”
那為什么還要纏著我？顧星夢不明白。
“星夢。”
顧星夢看向他。
“你喜歡上我了，對不對？”
顧星夢倒抽一口氣，向后靠在椅背上。
“我...”她皺起眉。
“你別說，至少讓我有點幻想。”莫子辰打斷道“我答應你，高考之前不再提這件事，也不會讓你為難。”
顧星夢不知道說什么，只能開口道：“謝謝你。”
莫子辰低下頭沒回話，只在片刻后低聲說：
“都怪我來的太晚。”
星夢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看得出來他有些難過。
她半張著嘴，開開合合，想嘗試著安慰他，可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