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的那個表哥只是在深城做小生意，人又小氣，也沒什么能力，方成去投靠他，不會有什么出息的。”秦峰只能撒謊。

“你的意思是，讓方成去白河做藍寶石買賣？”秦豐年問二兒子。

“對。”秦峰道。

“可方成懂藍寶石嗎？他做過買賣嗎？”秦豐年問。

“不懂可以學嘛。”秦峰道，“誰也不是天生就懂藍寶石，天生就會做買賣的。”

“那倒是。”秦豐年道，“好了，天不早了，咱們都早點睡覺吧。”

“好吧。”秦峰走出父母房間。

躺在硬邦邦的土炕上，蓋著打著補丁的被單，聽著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弟弟秦華和秦飛打著輕微的呼嚕，秦峰竟然毫無睡意。

秦峰忘不了，從初中到高中，由于田方成家條件比自己家好得多，自己至少一半的學習用品，都是田方成無償提供的，自己一大半閱讀過的課外書，也是他提供的。

不僅如此，田方成還經常來秦峰家，有時候給秦峰帶點水果，有時候給他帶點點心，脾氣性格又討人喜歡，秦峰全家人就沒有一個不喜歡他的。

兩個人的感情，可謂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秦峰前世去北城上大學的時候，田方成還給了他50塊錢。

然而，當秦峰大二暑假回家的時候，卻得到了田方成的死訊。

田方成平時的學習成績，其實是不錯的，但高考的時候卻沒有發揮好，落榜了。

原本秦峰和他家里人都希望他再復讀一年，重新考過，他卻放棄了，去深城投靠了他的表哥。

秦峰記得，田方成是在自己去北城上大學的第二天，出發去深城的，此后便是永別。

千萬不能讓他去深城。一定要把他留下，一起去白河做藍寶石生意。

還好他是下個月才去深城，完全來得及。

此時的西屋炕上，秦峰并不知道，三弟秦華輕微的呼嚕聲，其實是裝的。

對于今天二哥突然撿回這么多寶貝，秦華感覺，像是傳奇故事一般，讓他充滿了夢幻般的憧憬。

秦華十分明白，一天就搞回來300塊錢，這對自己這個家庭，意味著什么。

秦華知道，母親一年到頭養豬、養雞、養兔子，除去成本，一年收入也就200塊錢。除去兄妹4個的學費和書本費，再除去家庭開支、父親的醫藥費和其他一些雜七雜八的費用，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如果不靠著賣細糧換來的錢，不靠著姐姐姐夫經常性接濟一點，家里早就是債臺高筑了。

在這種情況下，大哥和二哥一天就弄回了價值300塊的石頭，這代表著什么？

還有，剛才偷聽二哥和父母的談話，二哥說如果把這些寶石賣給二表鍋的親戚，能賣5000塊錢，這意味著什么？

秦華知道，二哥向來說話算話，從來不說大話，他說能賣5000塊錢，應該也不是大話。

二哥的話要是能夠兌現，一家人就會過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

什么叫不愁吃不愁穿？

那就是不用每天都吃高粱面、玉米面和地瓜面窩頭就咸菜了，不用一年到頭穿補丁摞補丁的粗棉布衣服了。

不用穿著開口咧嘴的破棉鞋甚至單鞋過冬了。

最重要的是，不用在開學前到處借錢湊學費了。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自己就可以多擁有一些零錢，偷偷為女同學江小雨買個作業本，買包墨水粉什么的？

江小雨是秦華的同班同學，是個瘦高個的漂亮女生，蒼白、沉靜、內向，但學習成績好。

班上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幾乎都被秦華和江小雨給包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秦華覺得，他和江小雨之間，似乎發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

在學校里的時候，除了學習和在宿舍里的時間，目光所及，秦華總是下意識地去搜索江小雨的身影，只要看到江小雨，他便立馬會有一種愉悅而踏實的感覺。

如果哪一天江小雨因為生病了，或者是因為其他什么原因，在學校里暫時見不到了，秦華便會有著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心里空落落的。

對于這種感覺，曾經偷偷看過一本瓊瑤小說的秦華不得不懷疑，自己難道戀愛了？

由于不知道江小雨是不是也有這種感覺，秦華有時候又會自嘲地想到，人家江小雨肯定沒有自己這種感覺，只不過是一種單相思的暗戀罷了。

由于不知道人家江小雨是什么態度，秦華也不敢在江小雨面前有著任何容易令人懷疑的表現。

就連幫江小雨修鋼筆花的7分錢，都算是她欠自己的債，要還的。

秦華知道，江小雨之所以連修鋼筆的7分錢都拿不出來，就是因為，她家里的負擔，比起秦華家都大，家境比秦華家還要貧窮得多。

鋼筆要七八毛錢一支呢，像這么貴重的東西，秦華是買不起的，墨水粉只要3分錢一包，作業本只要2分錢就可以買一本，自己只能幫她買這兩樣了。

上學期，江小雨的那支破鋼筆，原本筆尖已經有點變形了，墨囊也已經破了三個洞，裝不了墨水了，是秦華花了7分錢，在校門口對面專門修鞋、修鋼筆的老師傅那里給換了個舊的筆尖，又換了個舊的墨囊，勉強可以用了。

可鋼筆是修好了，她的墨水粉（由于窮學生買不起一毛五一瓶的墨水，就只能買3分錢一包的墨水粉，一包可以泡一瓶墨水，雖然字跡效果不好，勉強能用就行了）卻又用光了。

竹子做的圓珠筆外殼是還有一個，可圓珠筆芯要5分錢一支，哪里用得起啊？

放假前幾天，江小雨就只能用鉛筆或向女同學借鋼筆了。

還好，沒幾天就放假了。

然而，放假后沒兩天，秦華心里就空落落的，無論是寫作業、干活、吃飯還是躺在炕上睡不著的時候，腦子里都是江小雨的影子。

由于知道江小雨家拿不出錢給她買墨水粉，她也只能用鉛筆寫作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