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樂聽懵了。

小叔叔在說什么？生吃動物的肉？不對，他一定是在開玩笑，一定是的。

然而楊潛已經(jīng)拿出便攜切割工具，對著一只鼠熊的尸體在比劃。

看這動作，小叔叔好像是認真的？楊小樂的瞳孔猛地收縮一下，驚慌地喊：“小叔叔，你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吃兔兔？”楊潛頭都沒抬，“接受不了就一邊兒玩兒去。”別耽擱他吃肉。

楊潛是少數(shù)會做飯的都市人之一，因為他很愛吃魚。得閑的周末，他就買上一條魚，做個清蒸鱸魚或者水煮魚，就是一頓快樂餐。

別人處理魚都喊熱心攤主，楊潛為了保證新鮮，都是自己殺。因此，他也有個響當當?shù)慕枴皻Ⅳ~楊”，只是除了他自己還沒人知道罷了。

楊小樂一直很淑女，第一次她撅起嘴巴，不高興地走遠了。

楊潛沒在意，像對待一頭豬那樣，虔誠地對待鼠熊。

至于楊小樂的態(tài)度，楊潛可以理解。宇宙里，各種生物的吞食方式堪稱野蠻而恐怖。因此，營養(yǎng)液以外的進食方式，都人類被看作殘忍的變態(tài)行為。

其次，進入太空之后，人類為了求生，不得不放下體面和文明，有過一段茹毛飲血的歷史。現(xiàn)在的人類很難接受這段歷史，或是避而不談，或是橫加指責。

也許是那段艱難殘酷的歲月，讓人類斯文掃地，因而現(xiàn)在的人類越發(fā)注重文明。從上流貴族到平民，大家都以食用新型號的營養(yǎng)液為榮，并且以食用生物尸體為恥。

楊小樂坐在草地上，拿背對著楊潛。

無人星的天空本就灰霧迷蒙，夜晚一來，天上更是什么都看不見。

遠處還有余火在茍延殘喘，四野躺著鼠熊的尸體，唯一的明亮來自飛蝗蟲號，卻也是白得刺眼無聊。

明知背后是可怕的景象，楊小樂卻忍不住悄悄回頭。

楊潛正拿著刀，在鼠熊屁股上割了一塊肉。

野蠻、殘忍、惡魔……楊小樂轉過頭，在心里碎碎念。

可是，有點兒奇怪。這場面不算可怕，也沒有讓她覺得反胃。

背后有嘩啦啦的響聲，楊小樂好奇地想，小叔叔在干什么呢？

糾結幾秒，楊小樂再一次回頭。

楊潛打開飛蝗蟲號的外部水箱，正在沖洗那塊肉。艙門處，運輸機器人正把廚臺運出來。

等廚臺被放到地上，他把肉塊放到廚臺的案板上，規(guī)整地切成方塊兒，還往上面撒了可食用的鹽。

楊潛正可惜沒買調料，一轉頭，就看見小孩站在他旁邊，好奇地張望。

他看了楊小樂一眼，沒說什么，趁著腌肉的時間去點燃火堆。

楊小樂看他把肉塊兒串在金屬簽子上，然后坐到篝火旁，悠閑地烤肉。

她跟過去，站了一會兒，隨后坐下來。

等濃郁的肉香飄出來，楊潛把肉串放到嘴邊，吃得津津有味。

鼠熊的脂肪率很高，吃起來很像頂級牛肉，又嫩又香。

楊小樂看著他的動作，咽了下口水。

楊潛也不是睜眼瞎，小孩的心思根本藏不住。他給了楊小樂一串生的肉：“想吃就自己烤。”

楊小樂眨眨眼睛，最后接了過來。

等楊潛說可以吃了，楊小樂把肉放到嘴邊，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連續(xù)吃了好幾口，楊小樂才抬起頭，開心地說：“好好吃。”

楊潛在心里嘿了一聲，繼續(xù)他的烤肉大業(yè)。

吃飽喝足，楊潛拍拍肚子說：“明天給你露一手，做個臘肉、香腸和火鍋。”

“小叔叔，你多做點兒，”小孩突然紅了臉，“我……我吃兩碗。”

楊潛笑了笑：“行。”

之后的幾天里，楊潛兌現(xiàn)承諾，給楊小樂做了一堆地球菜。為了做菜，他還開著飛蝗蟲號回了一趟載秋之葉港口，到原料加工廠、化學原料市場買調味料。

第三天，系統(tǒng)的檢查結果完成，引擎核心一切正常。

楊潛準備做個機械臂，把引擎核心組裝起來。他走進無干擾艙，坐到工作臺旁邊，用微型鑷子嘗試簡單組裝。

這是為了體驗組裝時的感覺，從而讓他打開機械臂的設計思路。

拿起微型鑷子，楊潛夾起一枚核心部件，準備和另一個部件契合。只是眼前的狀況讓他驚訝，因為他的手很抖。

楊潛的手一直穩(wěn)如老狗，比穩(wěn)定器還穩(wěn)。沒想到在核心部件面前，他的手抖成了帕金森。

有沒有這么夸張？

楊潛放下鑷子，用吸水布料擦擦額上的汗。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嘗試，但手還是抖得夸張。

楊潛來了興趣，他倒要親手組裝看看，實在不行就用機械臂兜底。

在正式動工之前，楊潛給委托方打了個招呼，說還需要一個半月才能完成。

委托方那邊的答復是讓楊潛自行決斷，他們等得起。

楊潛處理好一切，走進無干擾艙。

這一次，他沒有急著動手，而是坐在凳子上閉目冥想了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一到，楊潛睜開雙眼，又一次嘗試組裝引擎核心。

第一次，手太抖失敗。

第二次，手太抖失敗。

……

第二十次，楊潛終于成了。

王家軍事基地，實驗室。

夏常材放下手頭的工作，趁休息時處理消息。

王勝發(fā)來一條消息，內容是黑市工程師答復了交貨日期，是一個半月之后。

夏常材算算時間，四舍五入，也才三個月。這么短的時間就能修好引擎核心？

他冷笑一聲，給王勝發(fā)了消息。

“王少校，三個月太假，你讓他多報四個月，這樣勉強能騙到人。”

王勝看著消息，無奈地苦笑。他的判斷和夏院長一致，但架不住大伯父執(zhí)意要嘗試。

他現(xiàn)在就是個夾心餅干，兩頭受氣。但他畢竟是學戰(zhàn)艦指揮的，別的不管，首先脾氣要好，不好也得練好。

王勝回復道：“再等等看吧，實在不行，我們再另尋解決辦法。”

飛蝗蟲號里，楊小樂看完書，照常出來喝水。

她一邊接水，一邊去看工作間。

楊潛坐在透明的無干擾艙里，背對著外面。楊小樂看不見他在做什么，卻看見他的頭頂正在冒煙。

楊小樂嚇得手滑，水杯啪的一聲砸在廚臺上。好在無干擾艙里聽不見，所以沒有驚動楊潛。

她忘了喝水的事，慌張地跑到工作間外面。

楊潛的頭頂還在持續(xù)冒煙，楊小樂能看見汗水滑過他的太陽穴，然后被機器人迅速擦掉。

進入太空之后，人類的身體遠比地球時強壯，這也是楊潛沒被瞬間爆頭的原因。

可金屬都有燒壞的時候，更別提人的大腦。

楊小樂想讓楊潛停止工作，卻又不敢去打擾他，只能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終究是理智占了上風，楊小樂縮在椅子里，時刻盯著楊潛的狀態(tài)。

就這樣，她盯累了就睡，睡醒了就胡亂吸兩口營養(yǎng)液，繼續(xù)盯著楊潛。

在最初的一周里，楊小樂痛苦地想，如果小叔叔去世，她一定要照顧好飛蝗蟲號，讓他走得安詳。

一個月后。

楊小樂睡得很不安穩(wěn)，有人拍拍她的肩膀，說：“小樂？要睡去房間里面睡。”

她瞬間從夢中驚醒，看見了胡子拉碴，一臉疲憊的小叔叔。

楊潛見小孩先是呆呆的，睡眼朦朧地望著他。

半分鐘后，楊小樂忽然嘴巴一撅，眼里噙滿淚水。

“小叔叔，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死了……嗚嗚嗚……”

楊潛莫名其妙，問：“怎么了？”

楊小樂用力地喊：“你的頭頂一直在冒煙，我還以你的腦子會被燒壞。”

“真的？”楊潛立刻摸了摸頭頂，幸好頭發(fā)都在，“我不會成地中海吧？”

有空去星網(wǎng)上看看新型生發(fā)劑。

小孩還在落淚，楊潛把吸水布料給她，摸摸她的腦袋說：“我現(xiàn)在沒事了，你快去房間里面休息。你看看你的眼袋和法令紋，小小年紀就成老太婆了。”

聽見這話，楊小樂擦擦淚水，小跑著回房間里面去了。

經(jīng)過反復測試，引擎核心沒有任何問題，已經(jīng)能正常工作。

他找到委托人的信息，把消息發(fā)過去。

委托人的聲音聽起來非常震驚，以及難以置信。

V：大佬，你認真的嗎？

雙方的聲音都處理過，楊潛放心回復。

Z：我稍后就寄過來，你記得及時收取。

V：好的，大佬，我們這邊已經(jīng)將5億星幣打過來了，你查看一下。

楊潛點開自己的馬甲賬戶，發(fā)現(xiàn)里面真的多了500000000星幣。楊潛還特意數(shù)了三遍零，確實是5億沒錯。

在星際，一個普通人的一生，大概需要花費200萬星幣。一名普通帝國士兵的一生，則是400萬星幣。

現(xiàn)在楊潛從窮光蛋，一下晉升為小富之人，徹底實現(xiàn)財富自由。

事成之后，還會有5億星幣打過來。

而且黑市不交稅，簡直美滋滋。

楊潛一邊和委托人交接，一邊想起白鳳凰港口的榮譽級戰(zhàn)艦。

曾經(jīng)，它像看螻蟻一樣，俯視著楊潛。現(xiàn)在，楊潛能一口氣買五艘榮譽級戰(zhàn)艦。一艘展覽，一艘當交通工具，一艘備用，一艘吃灰，還有一艘扔水里。

楊潛把引擎核心層層包裝，通過一層又一層的中轉，以及各種虛擬賬號，寄往委托人發(fā)來的地址。

寄完之后，楊潛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委托人驗收并打來尾款。

王家基地。

實驗室外集滿了人，他們全都是實驗樓里的工作人員。每一個人的履歷拿出來，都是帝國精英中的佼佼者。

據(jù)說引擎核心被一個黑市工程師修好了，還被寄了回來。

所有人都想知道這是不是真的，這才堵在實驗室外，等著第一手消息。

夏常材神色冷淡，他不認為有人能修好引擎核心，那就是個騙子。

至于檢測的結果，不用看也知道是不行。

然而，第一個結果出來時，實驗室里的人都驚呆了。

一個測試員忍不住大喊：“能正常……運行？”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夏常材臉色凝重。這不可能，一定是對方動了什么手腳。

他干著嗓子吼：“再測試幾遍，不對，先檢查這個引擎核心是不是真的。”

實驗室外面，五六十個院士擠在一起。

他們聽不見聲音，卻可以看見里面人的表情。

夏院長的表情說明了一切，這個引擎核心真的能正常運轉。

在場的人都忍不住議論起來。

“不是吧，真的被修好了？”

“夏院長那個表情不就是答案？”

“我不相信，我覺得對方肯定是動了什么手腳，給了我們假象。”

“我也不相信，引擎核心不可能被一個人修好。”

“對呀，一個人，三個多月，修好引擎核心，你們信嗎？”

……

“你說會不會是其他三家的高級工程師？”

“你是說一個實驗室在修？”

“對。”

“別搞笑了，我們王家的實驗室比他們差嗎？能修好嗎？”

“除了動手腳，弄了個假的過來，這件事怎么都說不通。”

……

無人星，飛蝗蟲號。

楊潛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三天，起床之后又進了一次訓練艙，狠狠出了一身汗。

舒服洗完澡出來，楊潛叼著一袋營養(yǎng)液，悠閑坐在駕駛艙的椅子上，把雙腳搭在控制臺上。

天空上的灰霧依舊存在，但在楊潛眼里，霧早就不存在了。

現(xiàn)在，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他的人生再一次起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