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藍的蒼穹下，冰霜又結。鋼鐵巨人滿身血污，金屬表面的古銅色只能依稀可見。

它走到湖邊，低頭看向那個金屬球。早已死去的小矮人還坐在那里，沒人敢出山洞的門，所以小矮人的尸體完好無損。

楊潛把巨斧放到湖邊，抱起那個金屬球，替小矮人關上駕駛艙的艙門。關好門后，楊潛一手抱著金屬球，一手撿起斧子，往冷湖中央走去。

胡玉梨站在門邊，看著一片冷湖泛漣漪，寒的寒，柔的柔，忽然猜到了楊潛的目的。

“他在干什么？”矮人首領暴躁發問，卻沒有人搭理他。

山洞門口安靜兩秒。

矮人首領的臉再次漲成豬肝色，因為沒人給他挽尊。

這也不怪其他重刑犯，因為他們不知道楊潛要干什么，胡玉梨根本不可能搭理矮人首領，才會出現這空氣突然安靜的一幕。

矮人首領越想越氣，盯著往湖中走的鋼鐵巨人吹胡子瞪眼：“就你們人愛干凈！”他誤以為楊潛是開著鋼鐵巨人洗澡去了。

湖水沒過腰部，鋼鐵巨人走到湖中就停下來。忽然，它頭頂的艙門打開，楊潛被拋出來。他用安全繩掛在艙門處，以安全的方式滑入水中。

入水之后，楊潛開始往岸邊游。看見這狀況，矮人首領大怒，一蹦三尺高：“不是洗澡嗎？又在干什么？盡浪費時間！”

說話間，楊潛已經游到淺水處，他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涉水上岸。

胡玉梨覺得矮人首領聒噪，說話聲音還奇大無比，簡直炸耳朵，于是立刻往門外挪了幾步，試圖離他遠點兒。

楊潛沒回頭看，站在湖邊拿出激光切割器，在鋼鐵巨人的背上刻下兩行字。

等他刻完，胡玉梨才發現他寫的是：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身渺渺兮楚江滿，逆摧昆侖兮拋肝膽。

后面還有三個小字，像是落款，寫著蒼老詞三個字。

楊潛刻完悼詞，收起激光切割器。

他會刻這些字很簡單，蒼老詞取自唐代詩人李賀的名句“天若有情天亦老”。意思是蒼天若有感情，也會因此動容。

上句風蕭蕭取自《戰國策》名篇中的易水歌。下句化用自詞牌名《滿江紅》，以及楚國大夫屈原沉江的典故。因為那些渺小的草蟲，也會像《滿江紅》里的紅色水草一樣，填滿江河湖泊。別看它們渺小，只要日積月累它們就會逆流而上，瞬間推倒昆侖山。

矮人首領見楊潛站在湖邊一動不動，張大了嘴巴正要喊你澡還洗不洗了。

忽然鋼鐵巨人往前一撲，抱著金屬球沉入湖底。

巨大的水花對小矮人們來說，像一場場恐怖的海嘯，矮人首領就這樣嚇得目瞪口呆，徹底忘了自己要說啥。

那些狂暴的水浪劈頭蓋臉沖向楊潛，但在反復的激蕩之后，又很快退去。冷湖再次歸于平靜，如鏡的湖面，倒映著沉寂的灰霧藍色蒼穹。

楊潛打著一束照明燈往回走。極度冰冷的溫度，讓空氣中的水分直接凝結成霜雪，粘在植物上，也粘在楊潛的頭頂和肩頭。

胡玉梨扭頭看了一眼，遠處蒼山負雪，他也像蒼山一樣滿身霜花白雪地走回來。因為人小山大，讓那座冷寂的蒼山好像變得更遠了。他明明走得不慢，她卻感覺等得有些久。

楊潛回到山洞內，第一時間鎖了門。關好門后，他才發現自己的肩上積了薄雪，抬手把雪拍走。

胡玉梨見他拍去肩上的雪，卻不自知雪滿頭，黑色的頭盔上，頂著一頭白色格外好笑。

她向來隨心所欲，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現在覺得好笑，真就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楊潛掃了她一眼，問：“笑什么？”

胡玉梨賣了個關子，對他說：“你低頭。”

楊潛半信半疑把頭低下來，胡玉梨夠不著，又嫌棄地喊：“你彎腰。”

他遲疑一秒，又彎了一點兒腰。

胡玉梨抬起雙手，在他頭上鼓搗鼓搗，沒一會兒就摘下來一捧白雪。

“像個白頭翁，”她笑了笑，“老爺爺才滿頭白發，這像不像我替你拔了一捧白發？”

現代人的頭發比命金貴。就算是滿頭白發也比禿了強，根本不可能給她亂薅。楊潛挑眉：“你？我白頭發的時候你都不知道在哪兒，我跑到天涯海角你還能追過來嗎？”

“怎么不行？”胡玉梨抬起下巴放狠話，“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追過來理發，你有多少根白頭發，我就薅多少。”

見她得意洋洋，楊潛直接笑了。要知道論嘴皮子，目前還沒有人能打敗他。

他瞬間切中要害激怒她：“那你倒是對我用情很深啊，都說男人成了老頭兒就孤苦無依，感謝你跑來和我作對，看來看去還是冤家好。”

“呸，只有他憐惜我，我也憐惜他，才能白頭作對。”她嫌棄地瞪著楊潛。

過了兩秒，還覺得氣不過，她又補了一句：“誰是你的冤家？誰要跟你作對？”

“你們有完沒完？”矮人首領暴躁地打斷兩人的斗嘴。正經事不辦，非要跑去洗澡，又不知道洗出個什么名堂，還把東西給沉了。回來也不說談判的事，就在那邊吵架浪費時間。

矮人首領吼完這句，所有人都看向他。見楊潛的目光終于移過來，矮人首領怒瞪著他，大聲質問楊潛：“你發什么神經？我還沒有把他挫骨揚灰以儆效尤，你怎么敢私自處置他？”

他指的是那個叫駕駛鋼鐵巨人的小矮人。這個矮人首領不關心保命的武器鋼鐵巨人，只恨沒把無關緊要的人挫骨揚灰。楊潛確定自己沒做錯，這群小矮人沒救了，果然還是沉了干凈。

楊潛冷笑一聲：“談判結果不想知道了嗎？”

前一秒，矮人首領還在暴跳如雷。后一秒，他整個人僵直住，然后才漲紅了臉低頭說：“勇士，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向你賠罪好不好？”

眾人早就習慣了矮人首領的變臉術，對這一幕毫無反應。不過還是有個臟辮獅子頭的重刑犯，多看了楊潛和胡玉梨一眼。

獅子頭細想剛才兩人的對話，更加確定葉痕凡喜歡男人，和這個醫療員是情侶。不然為什么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調·情？

葉痕凡喜歡男人就好辦了，頭號勁敵嬌妹就被踢出局了。現在就剩這個醫療員，看著就是個弱雞，找個機會就能悄悄殺了。

山洞里無人注意的地方，獅子頭誤把兩人斗嘴的玩笑話當成了調·情，開始謀劃著怎么殺了胡玉梨好上位。

這里實在太兇險了，為了活著出去，獅子頭什么都愿意做。

另一邊，矮人首領低聲下氣地給楊潛賠禮道歉好幾遍。

楊潛實在想不通一個播放器有什么魅力，讓矮人首領又瘋又蠢。

矮人首領急得嘴上都要長泡了，楊潛才慢悠悠地開口：“談成了，不過他們有兩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