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聊一下吧。”黃成業將自己的傷腿架在后座的空位上，面包車就裝了牧遲、他和司機三個人，有足夠的的空余空間。
他低下頭，在口袋里翻找了一下，摸出一包皺巴巴的煙，熟練地掏出一根：“介意抽煙嗎？”
“不介意。”牧遲搖了搖頭，面包車車窗開著，煙味會被風立刻吹走。
“來一根？”
“不了。”
于是老黃自顧自點上煙，手臂擱在車窗邊，深深吸了一口后，吞云吐霧著說道：
“首先，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
“還記得之前撲向你那個男的么？”
牧遲點頭道：“當然，那個人是……精神病？還是什么超能力秘密研發機構逃出來的患者？”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你可以認為是電影里常出現的超能力，不過我們有一個專門的稱呼。”
他頓了一下，眸子盯著青年的臉，仿佛想從他臉上讀出什么一般，“妖。”
只是牧遲的反應并沒有什么特別，他只是挑了挑眉，伸手比劃道：“那啥后不許成精的那個妖？”
“就這么理解就行。”老黃向后仰了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很不幸的一件事是，在你這次被一只不穩定的妖暴走襲擊后，你將不得不和以往平靜的生活說再見。”
“啊？”
“聽起來有點扯蛋，不過根據我們的數據統計，被妖襲擊過的人將會有更高的幾率被暴走的妖襲擊，而且瀕臨暴走的妖甚至會主動尋找你，襲擊你。”
“不不不不不。”牧遲連連搖頭，“且不說這像是替身使者之間會彼此吸引的詭異設定，我過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都過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不停地被妖襲擊了呢？”
結果老黃吐出一口煙，雙手一攤，儼然一副開擺的架勢：“十多年前我也是這么想的，然后我就在監妖司的執勤部干了十年。”
“這不合理啊。”牧遲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那在現場看到妖的人有那么多，難不成都要成為妖的襲擊目標？”
“不一樣，你是直接受襲目標，那些人只是受到波及。”老黃解釋道，“監妖司有專門的執勤人員，可以用妖術清除掉這些被波及人受襲擊的痕跡與記憶，但像你這樣直接受襲的，如果硬要清除印記，可能會傷害到你自身。”
牧遲不由得默然。
他原本還抱著些許僥幸心理，覺得離開了那棟樓，就可以回歸原來平靜的生活。
然而事實是就算他想著逃離，麻煩也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根本無法甩脫。
他不認為老黃的話里有聳人聽聞的成分，畢竟自己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人——如果老黃注意到了自己揮出那一搟面杖的表現的話，不可能淡定到這個地步。
如果一定要被卷入這危機四伏的、屬于“妖”的世界中，那會不會……
回到二叔的公寓樓會更好？
牧遲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不由得渾身一個激靈——開玩笑，怎么想那棟樓的危險和神秘程度都要比外面更高吧？
可聽寧海晏的話，似乎只要住在里面，就不會受到太多的侵擾？而且在那棟樓里，自己還有能夠逐漸適應那個世界的金手指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租戶名單”給自己帶來的力量，確實在對抗這些妖有著相當出色的表現——如果沒有“緩字訣”的那一棍，自己肯定要先被那頭妖掏出一個大洞。
他低頭沉思的樣子被黃成業看在眼里，但老黃可讀不出他的那些花花腸子，更不知道這個青年此前險些一棍子把那頭妖撂翻。
老黃暗地里嘆一口氣，好好一個青年，看著眉清目秀挺精神的，卻要被牽扯進這樣的事件里。
如果是前幾年，余臨市偶爾才出一次妖暴走襲擊人類的事情的時候，那吸納他進入監妖會倒還好說。
但今年……自夏天開始以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已經出現了四次妖襲擊人的惡性事件。根據特勤部的預測，接下來暴走的妖數量還會增加。
在這個時候吸納的新人有多倒霉，自然不用多說。
“哎，你也不要太擔心。”黃成業想著法兒安慰青年，“你和我們不一樣，可別忘了，黎隊之前對你的態度……”
“黎隊？是那個女人嗎？”
“嗯，黎冰隊長，那可是執行部的新星……”老黃苦笑著壓低聲音，深怕被別人聽到似的，“你要知道，在此之前，黎隊可從來沒有肢體接觸過陌生人……還是捧臉這種動作。”
“我當時看著的時候，心臟病都差點被你嚇出來。”
車速在此時減緩，面包車停了下來。老黃坐直了身子，開口道：“我們到了……反正你放心，沒必要有心理壓力，進了監妖司也有人罩著你。”
車門打開，喧鬧的聲音一瞬間涌入耳中。牧遲提著行李箱跳下車，隨即疑惑地望向老黃。
“你們監妖司……就在這地方？”
老舊泛黃的招牌斜掛在巷口，“美食【】條街”的字體歪歪扭扭，中間的“一”字已經不知在何處。明明是下午兩三點的時間，巷口的炒粉干攤子前排著長隊，和另一側奶茶店的隊伍末端擠在一起，煙火氣彌漫下的熱鬧滿溢而出。
“你們監妖司，就開在美食街里？”
“有什么問題嗎？”老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干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這種老巷子才有尋覓美食的味道，跟我來。”
他帶著牧遲一路走到巷子的深處，這一路上的每家店的店面都和光鮮亮麗掛不上鉤，但里頭傳出來的香氣卻濃郁得驚人。食客擠在路邊一張張簡陋的小桌旁大快朵頤，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這種怪異感讓牧遲莫名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甚至覺得比二叔的公寓樓還要滲人。
一瘸一拐的老黃突然停下腳步，接著轉身朝牧遲說道：“你在這里等我一會兒，我去給你買個雞蛋餅。”
“這……不用了吧。”牧遲壓抑住被香氣挑動的饑餓感，婉拒道。
“沒事，之前答應你的，這絕對是余臨市最好吃的雞蛋餅。”老黃也不管他，自顧自向著一邊的攤子走去。
牧遲只能站在原地，他打量著周圍狼吞虎咽的食客，擔心著他們會吃著吃著變成一頭頭肥豬，像是《千與千尋》里那樣。
然而那些食客們在吃完后便迅速擦嘴起身，走出巷子的一刻，便恢復了行色匆匆。
“你的警惕是對的。”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牧遲側過身去，身旁的墻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佝僂著腰的老者，撐著拐杖，用黑色的布條蒙著眼睛。
“妖做的食物，哪怕不壞惡意，多多少少也會對普通人造成些許影響……雖然這個影響微乎其微，至少要六七十年才能體現，凡人的壽命到那時候也差不多走到了盡頭。”
牧遲愣了一下，他品著老者這番話，正要回答，那邊老黃已經提著雞蛋餅的袋子走了回來，朝他伸手打著招呼。
他再想和老者對話時，那名老人卻已消失不見。
“走吧，去司里頭坐下吃。”老黃帶著他繼續向巷子里走去，牧遲猶豫片刻，沒有開口詢問。
兩人一直走到巷子的盡頭，這里是個死胡同，盡頭是一堵結實的磚墻，上面爬滿了潮濕的青苔。
而磚墻的前面擺著一張藤椅。
藤椅上，坐著那位一手搭著拐杖、以黑色布條蒙住眼的老人，一動不動，像是一座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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