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壓抑，空氣中彌漫著各類草藥熏香的味道，街道兩旁的民居中，家家戶戶都點上了蠟燭，柔和而又昏暗的燈光，潑灑在路上，讓夜晚的道路不至于被黑暗完全吞噬。
這是一項歷史久遠的習俗，就像每逢新年時節，人們都要重新為所信奉的神祇打造一尊新的雕像一般。
不過打造雕像這件事，在已知的歲月中被保留到了今天，而家家戶戶在夜里點燃熏香，并且留上徹夜燃燒的蠟燭，這項習俗，在八十年前就被逐漸廢棄，也只有在最新的殖民地還會保留——未知的土地，意味著未知的邪魔以及神祇，人們需要一些小小的儀式來保證自身以及親人們的安全。
海因市作為新大陸的第一片開拓地，已經回歸了眾神的懷抱，高高在上的“天父”庇護著這片新生的土地，上一次人們像這么大規模點燃熏香與蠟燭，還是在真實囈語蘇醒的時候。
人們之所以重新拾起了祖輩記憶中的習俗，原因非常簡單。
一尊邪神已經降臨到了現世，海因市則成為了祂的溫床，污染和腐化的恐懼鬧得人心惶惶，雖然黑日教會已經宣稱自己絕對能保護好每一個民眾的安全，但這不足以給予人們信心，畢竟黑日教會可沒有這個能力，能給每一戶人家都安排一個獵人，守護他們的夢鄉。
郎博德大街，亞楠古董店鋪的舊址，現在只剩下了一片空洞，周圍的居民早已搬離了這個地方，無人敢靠近這里。上面只是說這里發生了煤氣爆炸事故，因為某種從來沒有聽過的神秘學定律，才導致了爆炸并未波及到其他地方，不過明眼人一看就能發現不對勁——教會的人來了一批又一批，每一個人都在這里皺著眉頭向神明祈禱。結合邪神降臨的消息，大家都猜測，這里恐怕就是邪神降臨的源頭，可憐的古董店老板成為了那恐怖存在的第一個祭品。
“可惜了，那個年輕人還挺好的，之前幫了我很多，甚至還在城外的一間工坊里給我找了份工作。”
“他是這么的年輕，這么的友善，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不過，并不是所有人都不敢靠近這個地方，古董店原先所在的位置，現在那空蕩蕩的土地前，站著一位穿著汗衫，外面是一件老舊外套的中年男子，他留著修理過的絡腮胡，懷中抱著一大捧花，眼神中充滿了些許的悲傷。
“我當時失去了一切，成為了一個流浪漢，是他給了我一個體面的機會，讓我不至于就此沉淪下去?！?/p>
“我甚至還沒來得及親手給他一些回報?！?/p>
男子將花束放在店鋪的“遺址”上，雙手不停比劃著什么，嘴里誦念著黑日的禱告詞，希望亞楠能在那位的神國中，獲得他應有的回報。
“這就是你冒險回到這個地方的原因嗎？”
“你知道的，據說有……”
在他的旁邊，站著一個披著黑袍戴著兜帽的男子，在夜幕中看不清面容，他手里握著一根長棍，上面還有藤蔓纏繞。
“我不關心那些傳說，之前一直都待在城外，都是今天晚上回來以后才知道了這些事情?！?/p>
“我只是想過來悼念一下我的恩人?！?/p>
中年男子似乎十分忌憚身旁穿著披著黑袍的怪人，說話的時候，眼睛死死地盯著后者的身子，同時不自覺的后退了兩步。
最近不怎么太平，還是小心為上。
做完一切后，中年男子便快步離開了這個地方，原本只是想悼念一下自己的恩人，可此刻的他心中也有些后悔——應該等到明天再過來的，在黑日高懸于空，帶來光明的時刻再過來。
不過那個怪人似乎對他沒興趣，從開始就是默默站在一旁，也沒什么動作，只是好奇地問他為何要來這個地方。
“或許是我多想了吧，他也沒有跟過來，不過還是小心一點為好?！?/p>
男子這么想著，同時加快腳步離開了這里，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處。
“圣者大人，我好像已經明白了該怎樣傳播主的仁慈?！?/p>
黑袍怪人走至那束花的旁邊，掀開了頭上的兜帽，露出一張十分奇怪的臉龐。
倒不是因為他的長相過于丑陋，五官不在自己該在的地方。
而是這張臉旁，實在是過于“標準”了。
一頭金色短發，發際線平平整整，呈m型，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的剛好有脫發跡象；鼻子稍微有些塌，鼻翼較寬，一雙雙眼皮小眼睛不偏不倚，眼角略微下垂，從藍眼睛中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緒，這些都是標準的西格瑪帝國人的特征。
就像是從人種研究學教材中走出的案例一樣，每十個帝國人，恐怕就有9個有著類似的特征。
黑袍男子說完之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龐，嘴里不停地嘟囔著些什么。
“別說教會的人了，我感覺我老爹就算從邁格拉高地爬出來，都認不出我是他的兒子。”
說著，湯姆回想起了三個小時前發生的那一幕。
“你需要拋棄過去的一切，迎接你的新生?！?/p>
“我將改變你的容貌，讓你能夠更好地去完成吾主的旨意?！?/p>
那位大人，仁慈的圣者的言語中充滿了無盡的溫暖與仁慈，祂輕撫過自己的腦袋，降下神的旨意。
“改變容貌？”
“我愿接受一切?！?/p>
短暫的錯愕之后，湯姆心底隨即涌上來一陣狂喜，圣者的計劃很容易去理解，原來的湯姆是一個通緝犯，而在下水道中重生的湯姆則是一個遺失了身份證明的，想要在新大陸發展的普通人。
當然，更為具體的身份的則是需要湯姆自己去思索編撰。
“那我們開始吧?！?/p>
圣者的話音剛落，湯姆便感覺自己的臉龐像是融化了一般，除了聽覺和觸覺之外，其他的觀感隨著相應器官的消失而消失。
一股充滿生命活力的能量，有如一雙巧手，塑造著他新的五官，這個過程中沒有痛苦，也沒有像之前那般難受的瘙癢，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也像早晨起來的第一泡尿那般怪異舒爽，具體的感覺十分難描述。
在這過程中，湯姆只是默默地等待，而圣者地聲音又再度在耳畔響起。
“對了，你有沒有喜歡的戲劇演員？”
這個世界平民的娛樂活動雖然貧瘠，但也十分普及，最為常見的就是去露天劇場去看演出，教會十分樂意看到這樣的發展，甚至會專門出錢請來演員為當地民眾演出，只要劇本是由他們精心挑選審核好的就行。
畢竟一個良好的心態和精神狀態，能夠穩固心神，讓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御邪神的誘惑。
“沒有哪尊邪神能夠誘惑一個信仰堅定，衣食無憂，業余生活被健康的娛樂活動占據的帝國公民?！?/p>
這可是黑日教會的一個大主教當眾說出的話語。
不過，亞楠的詢問，卻讓湯姆感覺到十分緊張。
“沒有！絕對沒有！”
一個圣者，一般來說，是不可能問出這樣的問題的，不是說這個問題有多么的離譜，相反，這種打招呼的方式反而十分受帝國公民歡迎，但這個問題可能一點都不適合這種嚴肅的場合。
這位大人，問出這樣的問題，只有一種可能——祂是在考驗自己！
四季司命是從遠古時代便存在于世間的神明，在那個年代，幾乎所有的正神圣典中，都有著一條鐵律。
那就是除神以及圣者之外，不可崇拜其他偶像。
而戲劇演員，便是偶像的一種。
假如自己真的回答了某位特定的偶像之后，恐怕會招致來自神明的怒火。
湯姆幾乎驚出了一聲冷汗，同時也暗自慶幸自己之前就閱讀過了一些關于神祇的歷史，并且記住了一些關于遠古時代圣典中的禁忌。
“沒有！絕對沒有！”
湯姆想要說出自己壓根沒有崇拜過除神和圣者之外的任何偶像，可他現在的五官就如同一灘爛泥，也早已失去了說話的功能，根本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
他有些急了，想要大喊出自己的回答，卻也只能將自己的想法放在腦內，無法傳遞出來。
所幸，圣者并未因此生氣，只是有些奇怪地說道。
“你別急啊，急什么呢？”
“我只是問問，孩子，我可以聽到你心底的回答的，不用著急?！?/p>
聽到這溫暖的聲音后，湯姆放下了惶恐的情緒，整個身體也舒展開來，不像之前那么緊張。
不過，他也沒有注意到，這位圣者說話的語氣，好像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應該說，湯姆怎么也不可能想到，那至高無上的神祇，現在又親自出手了。
“亞楠！我來！”
“讓我玩一下！”
時間往后撥個幾分鐘，亞楠就要給湯姆做整容手術的時候，斯普玲突然冒了出來，表示祂想要親手嘗試一下給別人捏臉，具體原因是因為祂已經很久沒有這么玩過了。
亞楠對此只能表示“那就你來唄”。
畢竟那是自己的二姐，祂說是什么，那就是什么，況且亞楠對于捏臉這件事情確實沒有什么成功案例，前世玩那種需要捏臉的游戲時，他都是花費兩三個小時捏出一個完全不能看的臉，然后在挫敗之下，從網上找來大神的捏臉數據，照著整一個美麗的小姐姐進入游戲。
現在這番情況下，又沒有大神攻略，他害怕捏完之后，湯姆出去后當場就被教會的人擊斃，理由就是發現了一個邪神子嗣。
二姐想要親自動手，亞楠自然欣然接受，祂是不是大神不一定，但能肯定的是，祂是個神，多多少少沾點邊。
不過令亞楠都沒有想到的是，這位女神一開口就問了一個比較離譜的問題。
別人喜歡的戲劇演員？
“你問這個干嘛？”
“看把別人緊張的?！?/p>
他對此表示十分不解，不明斯普玲的意思，怎么會扯到戲劇明星身上呢？
很快，亞楠就開始后悔自己問出了這個問題。
“那可是重新整一張臉誒，我必須嚴謹一點，不能像以前那樣隨便弄了。”
“當年就是因為過于隨意，讓我的信徒們老是被認為是邪神的眷屬?！?/p>
“所以我就問問他，有沒有什么喜歡的戲劇明星，照著捏好看一點?！?/p>
斯普玲說話的時候，十分嚴肅，讓亞楠一時之間都無法反駁。
不過還是要看情況的吧？
給湯姆整容可是為了讓他去完成一些任務，不是讓他登上舞臺，開啟一個新的人生！
還有先不說在那個你還是正神的年代，為什么要給別人捏臉。最主要的是你到底捏成什么樣子了？居然能讓別人把你的信徒看成了邪神眷屬？
這到底有多扭曲？你的技術也不是很好吧？
別一會兒真給湯姆捏出個邪神臉來了！
想了想，亞楠還是把吐槽的話語吞進了肚子里，他確實是有點害怕斯普玲手一抖，給湯姆給干毀容了。
能不能扳倒自然之靈，恢復祂自己的實力，現在的湯姆可是唯一的希望。
“說吧孩子，你有沒有喜歡的戲劇演員？”
“我可以照著他的相貌給你塑造一個新的外表?！?/p>
無視了一旁一看就知道有很多話堵在肚子里的亞楠，斯普玲溫柔地問道。
也就是祂可以改變一下自己的嗓音，聽起來和亞楠一樣，不然真的想不到湯姆聽到自己所信奉的神明問自己這樣離譜的問題，到底會是一副什么樣的表情。
不過就算是圣者問出了這樣的問題，那也挺離譜的。
“我，我真的沒有喜歡的戲劇演員。”
湯姆顯然是忽略了斯普玲后面的那句話，甚至連從心理發出的話語都帶著有幾分顫抖。
“那你想要一個什么樣的臉龐呢？”
“眼睛大點小點？”
“什么發色？長短如何？”
“鼻子要高挺一點，還是寬厚一點?！?/p>
“對了，你有想過改變一下性別嗎？”
“放心，我是專業的，改變性別之后，你也是能懷孕的哦！”
“那胸脯大一點還是小一點??？”
“我覺得大一點會比較好?！?/p>
“……”
斯普玲喋喋不休的話語，顯然對湯姆造成了不小的心靈傷害。
那個當了三十多年男人的中年男子，身軀正在不斷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