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荊泊天駕著紅木雕花的寬敞馬車，勒馬停在城門之前，對楚笑煩等人點頭致意。
駱紅塵見馬車已停，便掀開寬厚的簾子，從車上一躍而下，楚笑煩牽馬上前，伸手遞過馬繩，將照夜獅子交還主人。
“楚大哥，可別忘了你我的約定。”
“明年九月初八，你我京城再見時，我定陪紅塵盡覽皇都風采。”
“此去經年......”
“莫敢相忘！”
簡文雍從身旁衙役手中，鄭重接過一方黑布包裹，走到馬車身側。
將包裹捧起，簡文雍沉聲說道：“季大當家的遺骸，已按照夫人的要求火化，而今骨灰便在文雍手中，請夫人收好。”
季常十分懂事地幫母親掀開了簾子，風如玖紅腫著眼睛，從馬車中探出半截身子，她小心接過包裹，蒼白的手掌微顫，卻又透著堅定之意。
“勞煩簡大人了。”
將包裹深深摟進懷中，裝著骨灰的瓷壇發散著陣陣涼意，透過布料鉆入風如玖的胸口。
冰冷，但不刺骨。
“祝季夫人，此行一路風順。”
“多謝簡大人。”風如玖微微頷首致謝，隨即回到了馬車之中：“荊兄弟，出發吧。”
“還請夫人稍等。”楚笑煩快步走到簡文雍身側，隔著紅木向風如玖說道：“季大當家既死，前塵往事自當一筆勾銷，只要夫人此生不再離開樂游，江湖中人便不會再‘想起’，季大當家曾經做過什么，也自然不會再追究，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這個道理，我希望夫人能明白。”
周圍幾人面面相覷，皆想不明白，楚笑煩為何要對風如玖，說出這些“人盡皆知”的話。
風如玖沉默許久，而后柔聲答道：“楚大俠的叮囑，風如玖記下了。這世上能有楚大俠這般聰慧之人，真是江湖之幸、大燕之幸。”
“夫人過譽了。”
“駕！”
荊泊天揮動馬鞭，蹄鐵聲起，車輪吱呀作響，緩緩向城外駛去。
“楚大哥，我走了。”
“保重。”
“嗯。”
駱紅塵翻身上馬，緊隨馬車而去。
“我說，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也該出發了？”
鄔三扭頭瞥向楚笑煩，他們這五人里，明顯是兩兩不服，也就剩楚笑煩說話能有點用。
“就聽鄔前輩的。”楚笑煩從善如流，反正眼下燕林城，也沒什么值得他再留戀的了：“簡大人、申兄、南宮樓主，山高水長，咱們江湖再見。”
“祝愿諸位，此行順利。”
互相拜別后，鄔三與應飛白兩個年歲較長的老人，先坐進馬車，邵長青與詹良則一前一后，坐在馬車頭尾。
二人已事先約定好，此行相互趕車，每半日一換。
楚笑煩從南宮憶手中接過蓬萊良馬，再次拱手拜別三人后，方才驅馬離開。
一路南去，官路迢迢，遙遙無際。
楚笑煩悠閑騎在馬背上，遙望著四周荒涼壯美之景。
來時策馬匆匆，未能欣賞到草原的壯闊之美，如今去途漫漫，理當細細賞析，填補心中遺憾，也好順勢緩解緊繃了近半月的心神。
側眼瞧見大漢詹良，正抱著自己那根“蟠龍金棍”蜷縮在馬車之尾，楚笑煩不禁調笑問道：“詹兄為何不單乘一騎，就算要輪流趕鞭，也好過現在擠在這矮窄之處，平白委屈了自己。”
聽聞此言，詹良心里大翻白眼，嘴上卻搪塞著說道：“呃......浪費。”
楚笑煩不依不饒，追問道：“為何會浪費？”
詹良瞇眼瞥向楚笑煩，無奈道：“楚兄是明知故問，再過幾日，我便要‘身受重傷’進馬車與兩個老頭擠位置，何必浪費再乘一騎？”
聽聞此言，楚笑煩面露恍然，好像剛剛想起一般笑道：“哈哈，詹兄不提，我都要忘了。”
“是嗎？”
詹良心里可不信這套說辭，楚笑煩這廝心存不良，明顯是在拿他逗趣。
唉，當真是交友不慎。
見心計被識破，楚笑煩也不尷尬，而是繼續半開玩笑地說道：“不知，詹兄準備何時受我一掌，楚笑煩可以保證，絕對是‘不痛不癢’、‘潤物無聲’。”
詹良眉頭一挑，意動問道：“此言當真？”
楚笑煩摸了摸身下馬頭，朗笑道：“朋友一場，我又怎狠得下心，讓詹兄多遭痛苦。”
“嗯......還是等入了陽州地界再說吧，”
詹良頗為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從來都是他揍人，現在卻要等著挨打，當真是難受。
看詹良一副別扭至極的樣子，楚笑煩忍不住放聲大笑道：“哈哈哈，時間任詹兄挑選，我什么時候都可以。駕！”
說罷，楚笑煩策馬趕往車前，與執鞭的邵長青搭話，留詹良一人在車尾糾結。
......
云溪之上，長生殿中。
何赤明身著黑袍、頭戴白面，其面具通體潔白，唯右臉中心，印著血色殘月紋路。
七尺身軀轟然跪地，何赤明仰首顫聲說道：“‘血月’拜見‘圣人’，燕林事敗，未能......”
空靈威嚴之音，自天上傳來：“無需多言，事情經過，本圣已然知曉。”
長生殿上，遮萬千琉璃薄紗，圣人隱于其后、盤坐于百丈之上，恍若居于九天，過眼漫天云霞俯視人間。
何赤明叩首于地，悲聲道：“請‘圣人’責罰。”
“無妨，緣分未至，凡事便強求不得。‘赤云道’盡數隕落，你也喪了一口‘仙氣’，稍后去‘乘風’那，領一顆圣藥，可以助你穩定根基。”
“圣人”之音，添得些許悲憫，似是在憐惜手下。
何赤明激聲謝道：“‘圣人’慈悲，‘血月’感激涕零。”
說罷，更是連連叩首，面具撞地之聲，在空曠的殿中反復回蕩。
“圣人”長袖一揮，一股清靈之氣，吹動萬千薄紗，飄然而下，定住了何赤明不斷起伏身軀，似是嫌棄他擾亂了這殿中清凈，不許他再磕頭。
待長生殿恢復了寧靜，“圣人”散去清氣，肅穆之音，再度傳下：“賬簿可曾帶來？”
何赤明從懷中取出兩本書冊，高舉過頂，恭聲道：“丐幫分舵一本、英雄鏢局一本，盡已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