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罪孽有太多,大大小小,有法律所能評判的,有道德能譴責的,可無論是什么樣的罪孽都無法逃脫自己內心的審判,就算逃了一遭,卻仍會在未來的每一個夜深人靜時,靈魂會被抽出,用回憶一遍遍鞭打懲罰你……
我仍然記得那是一個下著小雨的日子,天空陰沉沉的,我剛剛領了物資一個人往家走。那時已經是病毒爆發的中期,不過對我并沒有什么影響,因為我的家人,我在意的人們,他們都在各自生活的地方安然的活著,雖然不住在一起,但是偶爾一次的電話,也讓我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沒什么不好的。
如果必須說有什么影響,那對于那時的我,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每次取物資的時候都要在自己的臉上,用化妝品畫一道可怕的疤。因為病毒四起,很多地方都出現了暴徒,他們巧取豪奪,甚至會做一些極端的事,為了避免受到傷害,我都會把自己打扮的很丑以求平安。
就是那天上午,我依舊像往常一樣拿著物資回家,卻在經過一條小巷時聽到了呼救的聲音。
好奇是人類的本能,我戴著帽子扭過頭看向了巷子內,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兒拼命的跑向我這邊,一邊跑,一邊呼救:“救命,求求你救救我的家人,求求你!”
那條巷子的轉角處跑出來了幾個穿著寬松衛衣的男人,一個頂著一頭黃毛,戴著鼻環的男人一把抓住了女孩兒的頭發,將人直接向后一扯。
“求求你,幫幫我!”女孩兒白皙的手伸向我,她的眼神看在我的身上滾燙的,那種眼神就仿佛在看救命的稻草一般。
我看了看周圍,附近也有些行人,可是就算是我高喊一聲,他們就會幫忙嗎,不會的。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病毒爆發初始也有好人,可是后來,好人慢慢發現,他們的善意竟會被人當作軟弱,于是好人學會了冷漠,他們不傷害人,也不再善良,因為他們要保護自己。然后,壞人就變得更壞,他們本就不具有道德,如今也不在乎法律,做盡壞事……可這時活命都難,又有誰會管這些呢?
我向后退了一步,我看到了那女孩兒眼中的希望變成了難以置信,難以置信又化作了絕望,絕望變成了諷刺,諷刺變成了恨意,恨意變成了詛咒……
那個黃毛看了我一眼,起初見我是個女的來了興趣,可當他看清我臉上的疤后,惡心的啐了一口,仿佛看到了什么惡心的東西!“真是晦氣死了,長成這樣還出來嚇人,真惡心!他母親的,把人給老子帶回去。”
“放開我,你放開我!”
女孩兒不斷的掙扎著,卻被黃毛狠狠的扇了一個巴掌:“別逼老子弄死你,要不是你還有點姿色,老子現在就送你去見那兩個老家伙!對了,還有那個小崽子,剛才竟然敢咬老子,要不是被老子摔死了,老子肯定得卸他一條胳膊先!”
“你,你把我爸我媽怎么了?小宇,你把小宇怎么了?你殺了他們?你這個殺人犯!你怎么可以殺了他們!”女孩兒拼命的掙脫旁邊人的束縛,撲到了黃毛身上,拼命的打著黃毛。
黃毛頓時惱怒,一腳將女孩兒踹了出去,女孩兒被人往巷子轉角處拖去,在人影交錯中,我們的視線交匯,她像是瘋了一般咒罵道:“啊!我詛咒你,我詛咒你終有一天和我一樣,痛苦無助,我詛咒你失去所有重要的,珍視的一切,我詛咒你……”
黃毛看了一眼我,露出了一個諷刺的笑,然后也走進了拐角處,那女孩兒咒罵的聲音變成了無助的,絕望的嘶吼……
我知道我本該離開的,可是我的腳就像生了根,我動不了,一直站在巷口,那女孩兒最后充滿仇恨的眼神仿佛是釘子,將我整個人釘在了那里。
我不知道我在那兒站了多久,那女孩兒依舊嘶吼著,她的聲音已經變得沙啞……
“大哥,那丑八怪還站在那兒!”轉角處突然有一個人探出了頭。
“他母親的,她想死嗎,你們去看看!”
我被嚇了一跳,壓低了帽子,抱著物資拼命的往家跑。那時我的腦海一片空白,我只知道要跑,我必須快點跑……
等我打開家門,鎖好之后,我跌坐在了地上,我的身上已經被汗水浸濕,我靠在門板上,我的耳中一陣轟鳴……我就那樣在那兒坐了一夜……
當窗外的光灑在了我的身上,我從地上爬了起來,將物資放好,擦掉了臉上的妝,換了一套衣服,鬼使神差的出了門,去了那個巷口……
站在那兒,我咽了咽口水,抬腳走了進去……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回到這里,或許是想確定那是不是真的,或許是為了騙自己昨天什么都沒有發生……
巷子里安靜的沒有聲音,我慢慢往前走著,走過轉角,眼前的一幕讓我嚇得想往回跑,我忍不住的干嘔,可是當我的腳要踏出這陰暗的巷口時,我停住了……我看著清晨灑下來的光一時間有些恍惚……
我不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勇氣走回了那個巷子的轉角,那個女孩兒穿著和昨天一樣的“紅裙子”靜靜的睡在那兒,只是她的身上有些臟了,那些骯臟的東西附著在她慘白沒有血色的皮膚上。巷子里,還有兩個老人,他們躺在了不遠處,身上染著和女孩兒衣服同樣的紅色,哦,還有一個小男孩兒,他躺在墻邊的角落,他身上并沒有紅色的染料,只是他大抵是個調皮的,他的臉上抹著紫色的眼影,嘴上涂了紅色的口紅,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年幼,那口紅一直畫到了臉頰……
是愧疚嗎?還是為了讓自己能好受一點?我不知道。我用自己一半的物資找了一個化妝師,在化妝師的幫助下,他們總歸是好了一些,我給他們尋了一處地方,簡單的葬在了那兒……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就如那天我犯下的罪惡被掩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知道那條巷子,知道我為什么再也不敢穿白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