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下雪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霎時間就聽到一陣歡騰。

小孩子們是跑的最快的，他們笑著，叫著，鬧著，相攜著一起出了門，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追逐嬉鬧。年輕的小伙子小姑娘們紛紛拿著手機對著飄揚的雪花拍上一段視頻，以此來記錄他們當下的心情。

這個城市，已經三年不下雪了。

終于······真好。

“嗬！這么大雪！”

剛一出門就被撲面而來的雪花澆了個白頭。冷風嗖嗖的往衣領里灌，讓人忍不住的縮緊了脖子。

“得趕緊走了，再晚就該上凍了。”

帶著對這個城市的眷戀，宋國慶和徐樂與姚思恩道了別。

當后視鏡中再也看不到站在馬路邊上的友人時，內心多少是有一些感慨的。曾經他們一起學習，一起生活，一起看著學樂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學校社團，變成了如今的千人大校。曾經他們一起走遍了這個城市的城郊和鄉村，為他們的孩子提供免費課外輔導，無論刮風下雨，無論酷暑嚴寒，不計較得失，不征求回報，他們那群人就那么在姚思恩的組織和帶領下，傻傻的干著這么一件事情。

時隔多年，當初校園里那些個風華正茂，一身詩意，意氣風發的少年們，如今鈞近而立。他們分散在各個地方，做著和之前所學的專業有關的或者無關的工作。

好像也就只有姚思恩堅守下來了。

他把之前在學校組織好的免費輔導社團搬到校外，剛開始建校時就抓精客戶，做一對一的付費課。到后來做小班精品課，優質課，后期人數多了，就組織起了校外的培訓機構。

當然，在師院學生會，依然保留有免費的課外輔導社團。社團里的人依然會不顧風吹雨打的到處去給孩子們補課，那些后來的小孩兒居然稱呼這一傳統為：姚思恩精神，以此來紀念當初被省市連續三年評為十大杰出青年的姚思恩帶給師院的光環和榮耀。

“咱們走走？”姚思恩提議，可能是年齡大了，見到了一些人就容易有些情緒上的波動。

“好。”唐蘇很聽話，乖巧的點頭跟在他身后，也不追問走去哪里。

“你跟徐樂怎么認識的？”姚思恩默默地跟她調換了個位置，她走里面，他走外面。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在雪地上被映襯的特別明亮。

“我大專實習那一年都在老家，剛好徐老師那邊招人，我就去應聘了。”

“你老家是H市的？”

“嗯。”

“你好像不太喜歡徐老師的那個蘇······”他皺著眉頭，回憶著剛剛徐樂對她那位主管的介紹。

“蘇靜，蘇主管。”

“為什么？”

“嗯······我覺得她這個人不夠真誠，比較虛，沒有其他人實誠。”

“實誠？”

“徐老師校區里原本就有一個主管，姓吳。吳姐生二胎的時候徐老師才把蘇靜提上來的，明明所有的工作都是吳姐做的，可是到最后全部都成了她的功勞。團隊里沒人服她的，都覺得徐老師識人不明，覺得蘇主管的能力匹配不上現在的位置。她不是教學出身，大家都不認可，介紹課程的時候都介紹不明白，不像上一任主管，她說什么我都覺得是對的。”

“教學和介紹課程都有專人在做，不會也沒什么關系吧？”

“徐老師那邊不是這樣的，是所有的工作都得老師自己去完成。招生啊，地推啊，家校溝通啊，上課啊，成績啊，測試啊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得老師自己來，很辛苦的。去年暑假還因為爭奪招生獎金大吵一架呢。我就覺得這個地方是不是制度不太完善所以才會這樣的啊？今天聽你這么一說，我才發現，徐老師那里不僅僅是制度不完善，崗位和職責也不是很清晰，責任劃分上偶爾也會有一些問題。”

她說話的時候雙手喜歡比劃著，神情和語氣透著幾分抱怨還有幾分不解，之后又帶著幾分大徹大悟的明朗。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寫在臉上，歡喜如此，困惑也是如此。

“每個機構或多或少都會有一些問題，你就沒想過給徐樂把這些建議都提一提，好做下一任校區主管啊？”

“我才不。這不是我的夢想。”

“哦？那什么才是你的夢想？”

她微揚著頭，雙手在兩邊一甩一甩的，又是“嗯”了好久才開口，說：“我就想做一個平凡普通的英語老師。”說完，還嘿嘿一笑，特別不好意思的問他：“我的夢想是不是特別普通？不過，這是我的夢想啊。”

她背過身，想要看清楚姚思恩臉上的表情，想要看看這樣優秀能干的男青年對于這樣的夢想，會不會有什么其他的反應。

“我就想：上課的時候好好上課，帶著小孩兒們一起愉快的學習，開心的玩耍。休息的時候呢，我就好好休息。在家里研究研究怎么做菜，然后曬曬太陽，種種花草什么的。我想要有周末，有寒暑假，有各種節日，還能和朋友一起出去看看河山，陪陪爸媽。”

姚思恩被她說的突然有一種放下一切的沖動，也想要研究研究怎么做菜，曬曬太陽，種種花草什么的。也想要有個周末，有個假期，陪陪父母兄嫂，看看大好河山。

“然后找個對象，結個婚，生個一兒一女，你的人生就圓滿了，對吧？”

“怎么感覺姚師兄有那么點兒嘲諷的意思呢？”

“好好走路。”姚思恩隨手拉了一下她，她就轉過身，與他并肩而行。

“前兩天齊老師還問我們的夢想了呢，我就是這么說的。結果，全班人都在笑我。我不知道他們在笑什么，我這樣的夢想不可以嗎？姚師兄，你也覺得這樣的夢想不可以嗎？”

對于姚思恩的回答她特別執著，一轉身，就又與他面對面，雙手背后，后退著走路。

“年輕人有這么穩定的夢想的并不多見，你給我的描述有一種我爸媽過退休生活的既視感。”姚思恩又拉了她一把，“你好好走路，這段兒人多。”

“沒事兒，我······哎呦······”

“姐姐對不起。”小孩子風一樣的飛行而過，留下一連串的童言童語。

唐蘇被小孩兒撞到了后腰，大概是體能真的不錯的原因，并沒有出現摔了個四仰八叉或者說是對某些人投懷送抱的場面。

“沒事兒吧？”姚思恩拉著她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

“沒事兒。”

“其實呢，年輕人有夢想是好事兒，無論是什么樣的夢想，都值得被尊重被肯定。中國十四億人口，老師這個行業的缺口是最大的，也是最辛苦的。這份工作可能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簡單美好，你每天需要和孩子們斗智斗勇，和家長們溝通學情，你需要寫教案、做教具，參加各種各樣的會議，學習，培訓，準備晉升用的材料，處理課堂課下的矛盾，處理同事之間的關系。唐蘇，沒有簡單的工作，只有不想做好工作的人。”

那一刻的姚思恩，站在一片雪白之中，周身散發著非同一般的光芒。那一刻的姚思恩在唐蘇眼中，那么高大，尤其是在下過雪的夜里，周身縈繞著白色的光，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讓人覺得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