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敲門聲。她低低應了一聲，虛虛的抬了抬手指頭。
“唐蘇，唐蘇……”
“唐蘇，你在家嗎？”
她聽到了，只是過于虛弱，發(fā)出的聲音外面的人聽不到罷了。
她本想去開門的，人還沒起來，就聽得門被打開的聲音。
原來家里不是沒有電，只是臥室里沒有電。
客廳的燈光透過大開的門映射進來，梁平現(xiàn)在逆光處，讓人看不太真切。
“我是齊老師的兒媳婦梁平，你還好嗎？”她一邊靠近，一邊說著話。那姑娘的臉色很不好，整個人像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剛剛你家里給我們打電話說你手機打不通，你人也不太舒服，我冒昧上來看看是什么情況。你……這是哪里不舒服？家里沒電嗎？”
“姐姐，您家里有止疼藥嗎？我肚子疼?！?/p>
年輕的姑娘一個人在外地，疼的白著一張臉，牙齒打顫，頭發(fā)被汗水打濕，整個人弓著身子，雙手捂著小肚子，身上的睡衣隱隱透了一點血跡。
“生理期？”
“嗯?！?/p>
在醫(yī)院工作多年，也不是沒見過痛經(jīng)的女性，怎么她疼的……這么厲害。
“稍等，我去樓下拿。哦，對了，你需要給家里回個電話嗎？”
“能……麻煩您幫我回個嗎？就說我沒事兒，吃了藥睡過去了，我怕家里人擔心，行嗎，姐姐。”
再硬的心，在聽到她這懇求的語氣，聽著她無力的聲音時，也無法讓人拒絕。
梁平一邊下樓一邊給唐蘇家里人回了電話。
幸好，房子往外租賃的時候都有存彼此緊急聯(lián)系人的電話，這才能在這種情況下第一時間取得聯(lián)系。
“嫂子?！?/p>
“你怎么起來了？”
“醫(yī)院有事兒嗎？”
“不是醫(yī)院，是二樓住的那姑娘不太舒服，我下來找點藥。”
“不舒服？”
“你別操心了，我給人把藥送上去，你趕緊睡吧，當心吵醒了爸媽?！?/p>
梁平的手機是24小時開機且保持暢通的，她這邊剛找出藥來，手機在深夜里就極為突兀的響起來。
唯恐吵醒家里人，她接通的很快，一邊壓低了聲音，一邊加速的朝著樓上走去。
“唐蘇，我醫(yī)院有急癥，不能在這兒陪你。你先吃止疼片，以后有機會去醫(yī)院，姐姐陪你做個檢查，這病可不能拖。你有事兒就給我二弟姚思恩打電話，他會照看你的。這是他的電話……哦，對了，你臥室的燈壞了，回頭給你換上。我?guī)湍惆咽謾C拿到外面充電，你……”
正這么說著，忽而意識到這姑娘既不是自己的病人，又不是自己的家人，職業(yè)病一犯，不管不顧之下竟說了這么多。
“謝謝姐姐，您趕緊去忙，我自己能行?！?/p>
梁平到底沒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低低的嘆息一聲，人就跟著離開了。
唐蘇吃了藥，拖著不太爽利的身軀走到窗口，靜聽著樓下的動靜。
“天氣不好，別逞強，注意安全，讓思恩去送你”。姚家老爺子那么冷肅的一個人，關心起人來，跟普通人家的父母沒什么兩樣嘛。
“開車小心一些。把人送到看情況再往回趕，我跟你媽媽在家不礙事?！?/p>
樓下，姚思恩撐著傘，護著梁平坐進車子里，再繞道駕駛座上啟動車子。黑夜中聽到踩油門的轟隆聲，之后便沖進了雨幕里。
是了，他為了家人犧牲了上重點大學的機會，為了家人選擇了不入編制，不進官場，不出他們這個小城市……
作為他的家里人，對他，自然也是心疼的。自然就更加的希望，有一個能全心全意撲在他身上，事事以他為先，能幫他照顧一下家里，管理一下事業(yè)的成熟女性做他的妻子。
糾結了這么久的心結，在這一刻，在看到他的責任和家庭之后，突然之間，就釋然了。
果真不是齊老師和姚老爺子看不上她，是她真的，達不到做他枕邊人的標準。
標準？齊老師是怕她后悔吧？怕他付出了真感情，她卻撐不起來他們家的門庭和擔子，怕她后悔，怕以后成就了一對怨偶吧？
他這樣的人，確實不是她這樣的姑娘能隨隨便便覬覦的。
她在窗口站了許久，直到看到他的車。那車燈照過來的時候，她下意識的躲了躲。又覺得自己好笑：他在車里，隔的這么遠，怎么會看得到？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行為罷了。
也不知是想著事情，注意力得以分散才沒覺得肚子疼，還是因為知道他安全回來，心緒放開疼痛才緩解了些許。
唐蘇輕輕嘆氣，剛要回臥室休息，就聽到極為清晰的敲門聲，下意識的就想：是他。
門一打開，男人濕了的肩膀和頭發(fā)，看著比往日多了幾分毛躁和少年感。
“紅糖姜棗茶，熱的。”
“謝謝?！?/p>
接過來的時候碰到他的指尖，面對他，她說不上來的難過和懊惱。
“手怎么這么涼？”
“我……生理期就是這樣的?！?/p>
“在窗邊站了多久？”
他怎么……自顧自的就進來了呢？還跑到廚房……
“我嫂子說他們家姜棗茶不錯，你喝點兒能緩和緩和。”
他拿了個不小的杯子，從她手里把裝有紅糖棗茶的保溫杯接過來，倒上一杯。
“喝吧?！?/p>
“謝謝?！毙」媚锘薨挡幻鞯捻右蛉玖藴I光而閃閃發(fā)亮，汗?jié)竦念^發(fā)粘噠噠的粘在臉上，脖子上。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他帶來的茶。目光垂下之時，在睫毛的遮掩下，眼淚啪嗒的滴進玻璃杯里。
“以前不是從來沒疼過嗎？”
“以……”他還提以前做甚？
“現(xiàn)在好多了，沒事了?！?/p>
她臉色還帶著幾分病態(tài)的蒼白，額頭和露出來的脖子上面還有細細的汗珠，一點兒都不像她講的好多了，沒事兒了。
“離家這么遠，何必呢？”
“已經(jīng)很近了?！北绕鹬Ы痰木嚯x，已經(jīng)很近了。
“姚思恩……你……”
“嗯？”
“上回見你，你說訂過婚期了。你……”
“結婚了嗎？”鼓足了勇氣才問出這么一句，她滿眼渴望的看著他，握著杯子的手指尖都緊張的發(fā)白了。
“我結沒結婚，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
“當初，可是你不要我的，在我著手安排著訂婚的時候，你一句以后不要再來往了，否定了曾經(jīng)的一切。現(xiàn)在，你反過來問我結沒結婚。難不成，想吃回頭草啊？”
“你不也一句話也沒回我嗎？”
姚思恩哼笑一聲，“我不是過錯方，你提了不再來往，怎么的，我還得上趕著送上門去哄你，去給你道歉？”
“我當時做錯了……實在是沒臉見你……給校區(qū)闖了那么大的禍……心理自卑……本也不該奢望你能挽回的?！焙蟀刖渌f的低迷，可還是傳到了他耳朵里。
一時之間，兩人再也沒有什么話。
她居然，是這么想的？！
“面對事情的勇氣是有的，這一點值得肯定。”
“姚師兄……”抬起頭看向他的時候，眼眶里已是噙滿了淚水，“當初，因為我的緣故，給校區(qū)造成了不小的損失，對不起。當年，因為不想錯過你這么優(yōu)秀的男青年，雖然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能走到最后，但還是答應跟你談戀愛，我心思不單純不堅定，對不起。在一起以后，大多是你幫我，你帶我成長，到最后，我卻辜負了，沒能當面跟你說一聲就離開，沒能等問題解決之后就離開，是我懦弱，還是對不起。你說要訂婚要結婚的時候，是我沒有信心，不相信自己有能力可以成為能匹配的上你的那個人，所以借著機會就逃了，對不起?！?/p>
突然……就不想計較了。這個姑娘，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才21，是他舔著臉追的人家，一點一點的給人吃的什么都不剩的。她年紀小，不懂他慢慢教，慢慢帶就是了，沖著她今天在窗邊站這么久……也不應該再計較什么了。
“休息吧，我下去了?！?/p>
“嗯，我會盡快搬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