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蘇從未醉過酒，也不知道醉酒的人到底是個什么樣子。只知道，老爸和哥哥喝醉酒總喜歡拉著親近的人不停地輸出，直到他們說累了，滿意了，才合眼睡去。

姚思恩酒品也不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也幾乎沒有醉過酒。唯一那一次，還是在黃錦承和林瑞陽的婚禮上，醉的不省人事，說的話辦的事也著實讓人傷心。

唐蘇睡得很沉，中間幫她脫鞋子、衣服，都沒能醒過來。小姑娘臉紅撲撲的，大概是從來沒喝過白酒，這才睡死了過去。好在，沒有吵著頭暈不舒服。

這一覺睡得不知道今夕何夕，房間拉著厚重的窗簾，唯一的光亮源頭是隔著玻璃的洗手間。

掙扎著坐起來后卻犯起了癔癥，就連煥亮手機屏幕看看幾點鐘都懶得動彈。

浴室的水聲告一段落，姚思恩出現在視線當中。

她伸出手，主動要抱抱，樹懶似的，整天只想往他身上掛。

“總算是醒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

“多久？”她聲線本就啞啞的，早上起來時候，帶著幾分甕聲甕氣，怪勾人的。

“15個小時。”

“這么久？”

“昨天下午3點左右給你帶回來，你就沒醒過，我正要帶你去醫院呢。”

“啊，辛苦你照顧我了。”

“還睡嗎？”

“不睡了。餓了。”

“那咱們去逛個早市？吃點兒東西？”

“好。”

“陳晨和付一鳴那邊打過電話了，回頭你再發個信息，注意時間分寸，別擾人清夢了。”

“好。”

跟姚思恩出門，永遠都不用帶腦子，他會提前理好所有的一切，甚至幫你想一些你從來不會想的事情，實在是細心周到體貼入微了。

早上6點鐘的小城，還處在睡意朦朧之中。他們沿著不算寬敞的馬路，開車不到十分鐘的功夫就到了她們幾個最常去的那家早餐店。

幸好今天是年初七，部分店鋪陸陸續續的開張了，不然他們在異地他鄉連頓熱乎的早餐都沒得吃。

唐蘇錄了一路的短視頻，從出發去早餐店，到早餐上桌；從干完早餐，到去支教地二中；從馬路，到后視鏡，從草木到街景。

二中門口的那家簡易房超市還在，來往的貨車司機聚在馬路對面的包子鋪，吃著熱乎乎的湯飯。學校距離大路口很近，大門是銀白色鐵質的，用一把三環鎖鎖住。旁邊值班室的司大爺正燒開了熱水，給暖瓶里蓄。她敲敲值班室的玻璃，摘下口罩漏出笑臉來打招呼。

司大爺做夢似的揉了揉眼，確定是學校曾經來支教的小姑娘后，熱情的開了門給他們迎了進來，對著他們好一陣噓寒問暖，唐蘇拎了兩箱年禮，以表當年司大爺的照顧之情。寒暄過后，唐蘇得了自由，帶著姚思恩在校園里逛。

“你看，那是我們的操場。”

大門左手邊是一片空地，簡陋的立著四個籃球框，地上用白色的線條標注著跑道，靠近車棚，應該是車棚，的地方放著兩個......應該是不經常用的足球門。

操場的最外面是廁所，有幾個工人開著三輪正在卸工具，看樣子，是打算翻修的。

“我剛來那會兒不是班主任，后來實在是那位代班主任帶的學生不行，領導們秉持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就PUA我，硬是讓我做了這個班的班主任。我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帶著他們打掃衛生。你知道嗎，當時我們從班級里弄出了那么一大堆的垃圾，然后我就給他們講斷舍離，講環境對人體的傷害。后來我就發現，那些孩子并不是聽不懂，而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們應該怎么做。他們大多是農村的，爸爸媽媽常年在外打工，一個班里70%-80%都是留守兒童，還有5%的離異單身家庭，剩下的爹媽在跟前兒也跟沒在跟前兒一個樣兒。我那時候，就特別想你。想......如果是姚思恩在，他會怎么處理這些事情。如果是姚思恩在，他會以什么樣的方式，什么樣的姿態，說什么樣的話，抱以什么樣的期待來對待這些孩子。”

姚思恩走在唐蘇的左邊，一路上任由她挽著他的胳膊，用滿是懷念的語氣去講她在這里的曾經。

“你看這棵樹，我第一次罰他們跑步的時候就是以這棵樹為終點的。當時我特別害怕主任說我體罰學生來著，我就跟他們一起跑。結果，他們這些個正值青春年少的娃娃們，居然沒跑贏我。”

“這是我們教務處，教務處有兩個特別特別帥的老師，一個姓蘇，一個姓高。人緣兒可好了。”

“這是我們做操的地方。”

在教務處（教務樓）和教學樓之間有一片大的空地，大課間的時候，班主任老師會帶隊，領著班里的學生跑操，做操。

“我當時做的可好了，每次大課間的時候都帶著他們讀書背單詞，一邊跑，一邊用擴音器喊，他們沒我喊的聲音大我不愿意，他們讀錯了我還是不愿意，總之就是很難伺候的。沒想到，后來竟然會有老師們爭相模仿。”

“課間操，難道不應該是輕松愉悅的做個操，再任由他們侃侃大山嗎？”

“你說的是其他地方的。姚老師，你得因地制宜，我把他們留在我眼皮子底下，他們就能不成群結隊的去廁所抽煙，去犄角旮旯里干架，去搞對象，去互相傷害或者自我傷害。”

“這么嚴重？”姚思恩皺起了眉頭，不得不說，無論身處哪一行業，都不能脫離一線和基層。一線教師永遠都是最需要關懷，最能反映民生的問題。而基層教育中反映出來的問題，永遠都值得被重視，被反思，被思考，被研究。

“嗯。我記得當時你說，最需要教育的不是孩子，而是父母。從這些孩子的身上，我們真的可以看到每個家庭的縮小版。很多父母不是不管孩子，而是長年累月的不在家，管不到孩子，也確實不會管孩子。他們只記得他們小時候是被如何管教的，但是那種管教又是過時了的、錯誤的、上一輩人的經驗之談。對于這代人來說，幾乎沒有可取之處。不同的時代造就不同的人，無論什么時候，我們都得與時俱進。再說了，咱們國家的科學、技術、綜合國力都在不斷地提升，對于孩子和父母的教育如果不提升的話，這是一種很危險的行為，會造就很危險的社會關系的。”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古人果然誠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