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傷口又裂開了。”她跪下身替他包扎,杜云生勉強笑道:“你剛才用銀線的樣子,像極了第一次在劇院見你排戲,水袖翻卷間,整個北平城的光都聚在你身上。”
柳之瑤的手頓了頓,想起她在后臺擦拭水袖,他捧著暖爐進來,說“你的戲,讓我想起母親最愛聽的《牡丹亭》”。
那時的他,還是個帶著書卷氣的商二代,如今卻為了她,為了北平城,遍體鱗傷。
“等回去,我給你唱完整版的《游園驚夢》。”她低聲道,替他系緊繃帶,“唱給你,也唱給師父和杜伯父,告訴他們,戲還沒散場,黎明快到了。”
倉庫外,警笛聲由遠及近。
杜云齊走進地下室,看見弟弟靠在柳之瑤肩頭,兩人身上的血跡混在一起,卻依然緊緊握著對方的手。
副官被押解時,突然冷笑:“杜云生,你以為毀了倉庫就贏了?小林會長早把消息傳出,他們的先遣隊已經進城——”話未說完,被杜云齊一記手刀劈暈。
柳之瑤站起身,望著杜云生手中的印章,忽然明白,這場戲的高潮才剛剛開始。
她整理好旗袍,水袖上的血漬被月光洗成銀色:“云生,我們該去碼頭了。31號倉庫的物資,該送往它真正的歸宿了。”
杜云生點頭,任由她攙扶著起身,感受著她掌心的溫度。
亂世中的愛情,從不是花前月下的私語,而是背靠背的信任,是血與火中的默契。
倉庫外,晨光初綻。
柳之瑤望著天邊的魚肚白,想起杜云生曾說過的話:“之瑤,你我這一生,能有此緣分,縱死亦值得。這家與國仇,杜云生愿與你一道去報。”
柳之瑤不禁有些哽咽,這許久以來,她一直努力試圖推開杜云生,擔憂會將他卷入危險,最后卻總因難以自欺的壓抑著的情感變得“欲拒還迎”。
他傷,她抑制不住地自責;他痛,她實則比他要痛上千倍百倍。
“云生......”
杜云生愣了一下,差點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云生......”柳之瑤的雙眼泛紅,轉而就有晶瑩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滾落,直讓杜云生慌張不已:“之瑤,別,別哭......”
柳之瑤連連搖頭,終究還是笑了。
壓抑這許久光陰,這一刻,她終于有勇氣揚起明媚笑意。指尖微顫間,她抬手撫上杜云生的臉,輕聲道:“云生,滄海月明,這一世姻緣,之瑤無怨無悔,只愿慨然赴死之時,能最后看你一眼。”
杜云生望著她泛紅的眼眶,喉間突然哽住。
他抬手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淚,指腹觸到她臉上的血漬,混著她的體溫,燙得他心口發緊。
“傻姑娘,”他聲音發顫,卻笑得溫柔,“還記得你第一次教我認戲譜嗎?你說‘商道如戲,戲如商道’,可你不知道,自那時起,我的戲臺上便只有你這一個角兒。”
柳之瑤望著他眼底倒映的光,忽然想起戲臺上的《牡丹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曾以為亂世中不該有這般癡纏,此刻卻突然明白,所謂家國大義,從來不是獨行的孤勇。
“云生,”她握住他的手,“待送走這批物資,待北平城槍聲止息——”
話未說完,遠處傳來汽車轟鳴,是杜家護衛接應的車隊。
杜云生站起身,將她護在臂彎里,望著天邊漸亮的云霞:“那時,我定在劇院擺上百盞琉璃燈,看你水袖輕揚,只為我一個人唱完整的《游園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