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生忽然從門外進來,手里拿著件倭軍軍服:“我讓人在領口繡了櫻花,針腳里藏著細鐵絲,遇水會生銹,能腐蝕布料,穿三個時辰就會裂開?!彼钢淇诘募~扣,“這是空心的,能裝毒藥。”
柳之瑤接過軍服,指尖撫過櫻花暗記,忽然想起師父師兄弟的戲服上也偶爾繡過櫻花,那時她問起,師父說:“藝術無國界,但國仇家恨不能忘?!?/p>
“松井的臥室在北樓,有個陽臺正對著密道出口?!倍旁讫R忽然開口,“我讓人在陽臺的欄桿上涂了蠟,寅時結霜,踩上去準會滑倒?!?/p>
“佐藤的房間在南樓,他有個習慣,睡前會喝杯清酒。”柳之瑤補充道,“我讓人在他的酒壺里放了藥,和水井里的藥對沖,會讓他提前半個時辰發作,大喊大叫,能引開守衛。”
杜云生忽然笑了:“我還讓人在領事館的馬廄里放了幾只信鴿,都是經過訓練的,能認得城防營的旗幟,萬一走散了,能靠它們傳信?!?/p>
柳之瑤望著沙盤上密密麻麻的小旗,忽然覺得這像極了師父教她排戲的舞臺,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的位置,每個動作都有深意。她拿起個藍旗,插在密道入口:“我帶五個人從這里進,負責引爆地下室的炸藥?!?/p>
“我帶一隊人從正門攻?!倍旁讫R拿起個藍旗,插在領事館大門,“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我帶一隊人在后門接應?!倍旁粕闷鹱詈笠粋€藍旗,插在領事館后門,“等你們出來,我們就從這里撤?!?/p>
三人相視一笑,眼中都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柳之瑤忽然想起師父說過的話:“戲如人生,人生如戲,關鍵是要演好自己的角色?!?/p>
夜色漸深,劇院里的燈火卻依舊明亮。柳之瑤坐在鏡前,開始化妝。她描了細細的眉,涂了淡淡的唇,穿上了那身銀線牡丹的戲服。杜云生站在她身后,為她系上腰帶,指尖不經意間觸到她的后背,引來她一陣輕顫。
“別緊張?!倍旁粕p聲說,“就當是在演戲,我們都會陪你演完這出戲。”
柳之瑤望著鏡中的自己,忽然覺得這出戲她已經演了十年,從師父倒下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等這一天。她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走吧,該上場了?!?/p>
三人走出劇院,夜色如墨,只有遠處傳來幾聲犬吠。柳之瑤抬頭望了望天空,月亮被烏云遮住,正是行動的好時機。她握緊了手中的銅哨,仿佛握住了師父的手,握住了所有在這場亂世中逝去的英魂。
“記住,無論發生什么,都要活著回來?!倍旁讫R最后叮囑道,眼中滿是關切。
柳之瑤點了點頭,轉身和杜云生一起消失在夜色中。杜云齊望著他們的背影,忽然覺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他知道,這場戲不僅關系到柳之瑤的復仇,更關系到北平城的未來。
夜色中,一支隊伍悄悄向領事館進發,他們的步伐堅定,眼神中閃爍著復仇的火焰和對和平的渴望。這場戲,才剛剛開始。
三更的梆子聲剛過,北平城的胡同里突然響起密集的鑼鼓——《夜奔》的點子急促如雨點,從城東一直傳到城西。柳之瑤站在倭軍領事館后巷的陰影里,聽著遠處的鑼鼓聲,將那枚牡丹玉佩塞進和服腰帶,指尖觸到冰涼的毒針,心口微微發緊。
“佐藤的車剛進東門?!倍旁粕穆曇魪纳砗髠鱽恚┲吹冒l白的和服,腰間別著把三味線,琴身里藏著兩把手槍。他替柳之瑤理了理鬢邊的珠花,那珠花是用銅片做的,能反光晃敵人的眼,“記住,北廳的第三根柱子有機關,按‘尺’的音高敲三下,能打開通往地下室的暗門?!?/p>
柳之瑤點點頭,接過他遞來的漆盤,盤里放著套紫砂茶具——壺蓋內側刻著密道的簡易地圖,是她昨夜用燒紅的鐵絲偷偷燙上去的?!澳阍谀蠘堑臋鸦浜蟮戎牭健队螆@》的笛聲就動手?!彼穆曇魤旱脴O低,和服的袖口下,銀線已經悄悄繃直。
領事館的守衛果然松懈了些,大概是聽到了遠處的鑼鼓聲,以為城里在辦什么慶典。柳之瑤低著頭,踩著木屐走過石板路時,故意讓裙擺掃過守衛的軍靴——那鞋面上沾著的泥,和糧倉外的土質一模一樣,看來他們果然常去糧倉那邊。
“站??!”守衛突然喝止,步槍的槍口對準她的胸口。柳之瑤緩緩抬頭,露出半張臉,用生硬的倭語說:“松井大人的茶?!彼破鸷头囊唤?,露出里面繡著的櫻花,那是從佐藤常穿的和服上仿來的紋樣。守衛的目光在櫻花上頓了頓,果然收起了槍。
北廳的紙門后傳來三弦的聲音,是《櫻花謠》的調子,卻彈得錯漏百出。柳之瑤推門進去時,正看見松井坐在鋪著虎皮的榻上,手里把玩著那枚羊脂玉——師父的玉佩。佐藤站在一旁,穿著件月白色的和服,正跟著調子哼唱,唱到“春宵苦短”時,明顯跑了調。
“松井大人,您的雨前茶?!绷幑蜃诘兀瑢⒉璞P舉過頭頂,眼角的余光瞥見橫梁的裂縫——杜云生說過,那里能藏下一個人,想必他已經繞到前廳的房梁上了。
松井接過茶杯,卻沒喝,反而將玉佩扔到柳之瑤面前:“這玉,你認識?”那玉佩上的纏枝蓮已經被摩挲得發亮,邊角還留著點暗紅,像是血跡。柳之瑤的指尖猛地收緊,茶盤差點歪倒,她連忙低下頭,用倭語說:“曾在家鄉的古董店見過類似的?!?/p>
佐藤突然笑了,他的中文帶著濃重的口音:“姑娘懂古董?我書房里有本《長生殿》的批注本,上面提到過一塊相似的玉,要不要去看看?”他的目光在柳之瑤的和服上打轉,顯然沒注意到她袖口的銀線已經纏上了桌腿。
柳之瑤正要答話,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笛音——是《游園》的調子,第三段的“則為你如花美眷”。她猛地抬手,將滾燙的茶水潑向松井的臉,同時揚手甩出銀線,纏住佐藤的手腕。
“八嘎!”松井的慘叫聲里,柳之瑤已經翻身上了榻,踩著虎皮坐墊躍向橫梁。杜云生果然在那里,他伸手將她拉上去,兩人趴在裂縫里,正好能看清整個北廳——松井正捂著燙傷的臉咆哮,佐藤的手腕被銀線勒出一道血痕,正費力地解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