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樹林,半夜霧氣彌漫間,有幾盞燈火或明或滅——有人在此駐扎。
人人都道司禮監九千歲江泊舟是在世惡鬼。
“魔鬼心腸?”江泊舟披衣在燈下擦劍:“此番形容倒是有趣……”
劍在溫暖的火焰色照耀下,依舊散發著凜凜寒氣。江泊舟猛的出劍——將掀簾而入的小夏子嚇了一大跳。
小夏子“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雙眼含淚道:“掌印上京傳來消息……宸娘娘,她不好了……”
江泊舟聞言披衣上馬,對著半夜倉惶起身的司禮監眾人道:“所有人——上馬,回上京!”
“是。”
江泊舟深藍色的斗篷漸漸遠去,最后隱匿在了黑夜之中。
小夏子慢吞吞的從大帳出來,擦了擦自己的眼淚,身為近身侍奉之人,他自然清楚披香殿那位宸娘娘在自家掌印心里可是頗據一番地位的——至于是哪種?那可是值得細細咂摸的。
一個閹人,一個正得盛寵的娘娘——足以讓天下之人想入飛飛了。
江泊舟騎了一天一夜的快馬,終于回到了上京城。
上京城里繁華少了許多,處處透露出一絲絲肅殺之氣,空氣中彌漫著黃紙焚燒的氣味……他太熟悉了,他知道他的宸娘娘,大韶的宸妃已經不在了。
霎時間,一股難言的悲憤與荒涼感向他襲來。
看,最后一個在乎他的人也不在了。
他的……秘密就此消亡。
江泊舟此人,一出生就被生父所厭,生母也將他拋棄在街頭,自己跟隨南下的商人到了別處。
自他有記憶開始,便是隨著人群四處流浪。
后世有人說,父母在時,孩子尚有來路。父母亡后,子女再無歸途。
江泊舟此人既無來路,亦無歸途。索性遇到了一個游僧,僧人無名無姓,平日里只知道練劍、頌經。江泊舟跟著他,倒是能吃上一頓飽飯。
那僧人一襲白衣,仿佛不染塵埃。卻偏能引起人心中最熾烈的情欲,妖僧——不外如是。
那僧人在一條江邊停下,回過頭問:“小友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江泊舟搖頭,半是不懂,半是沒有。
“即是如此,那你就叫……泊舟。我們在江邊,你便姓江……”
如此,江泊舟有了自己的名字。
后來,妖僧又被女人抓走了。江泊舟又是自己一個人了。
江泊舟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了陸觀南。
那個時候,當今的宸娘娘還叫陸觀南,金科狀元郎的親妹,安陽公主的小姑子。
彼時,陸觀南坐在轎子上,撩開簾子好奇的向外望去。江泊舟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美麗的女孩兒。
女孩兒望著他,嫣然一笑。隨即又放下了簾子。
江泊舟被侍衛粗魯的推搡在地上:“看什么看!你也配?這可是駙馬爺的妹妹!承平郡王的未婚妻,憑你也配?”
承平郡王,大韶赫赫有名的承平郡王。
江泊舟就眼神暗淡了一下,隨即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骯臟破舊的衣裳——一個年少有為的少將軍,一個無依無靠的乞丐……兩種人有相提并論的可能嗎?
江泊舟身后有個小姐打扮的姑娘,輕輕“嗤”了一聲:“她陸觀南還真的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不過,是個鄉野丫頭。三生有幸成了慎之哥哥的妹妹……”
陸直,字慎之,金科狀元。一朝金榜題名,被安陽公主招為東床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