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門的一瞬間，楚相蘊微微側頭扯下了眼上的白布，大步邁進了藏空樓的大門。再一抬頭時，這片空間就只剩下了她一人，回歸了那副陌生又熟悉的樣子。
靈力如同在歡迎她般在跳躍舞動，輕盈越過她身旁，在她想要伸手觸碰時又狀似不經意地躲開，像是調皮的精靈一般。
無需楚相蘊去主動尋覓空空的身影，她腳下的地面便忽地裂開了一個大洞，令她直直向下墜去，反應不及。
楚相蘊下意識瞇起雙眼避免掉落時強勁的風力，身上似乎有什么輕柔的東西在托舉著她，速度不疾不徐。
當她再度睜開雙眼之時，就發現自己已然輕柔落地，剛剛幫助她的竟是一道道靈力，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就打著旋兒離去，空氣中留下的小尾巴像是在告別，最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來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空空活潑的童音響起，楚相蘊循聲望去，見它果然還在之前見到的地方，還是那副光團模樣。
不過……
“地上這些……”
不知為何，它面前的地上，靈力的痕跡雜亂交織，看上去沒有任何規律，與上次完全不同。
難道藏空樓出了什么問題嗎？
“這是我的畫呀！”
光球搖擺起來，“你看這是爸爸，這是你，這是我！”
“……”我為什么會跑到你們一家里面……
楚相蘊忍住了詢問的沖動，將注意力集中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之上，她指向那個明顯看起來很是高大的身影，“這是你的制造者嗎？”
“這是我爸爸！”空空好像有點不高興，飛速反駁道。
“對不起。”楚相蘊從善如流地道歉，“那你爸爸……”
她沉默了一瞬，突然想到一個說法，“你爸爸是藏空樓的制造者嗎？”
光球上下晃動，“是呀！我爸爸很厲害吧？”
楚相蘊順著它的話點頭，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提起了心，“那……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這話回答得異常快，明明是那樣活潑稚嫩的聲音，卻讓她莫名感出了一種徹骨的冷來。
但這又像是一種錯覺，轉瞬即逝。
“在我醒來之前，他就已經死了。”空空恢復了一如往常的態度，它的話語簡單卻殘酷，“人類的壽命總是很短。”
直到此刻，楚相蘊才深刻認識到，面前的并不是一個孩童，而是不知經歷過多少年光景的……器靈。
時間在此刻仿佛靜止，原本童話般的世界被撕扯開，露出現實的內里來，熟悉的靈力光芒也冰冷起來。
隨著這變化出現的，是一段歌聲。
輕柔的、眷戀的、無望而又可悲的歌聲。
從光球的方向傳來，這是她第一次來藏空樓時聽到的聲音。明明是未知的語言，但情感卻直擊人心。
楚相蘊索性席地而坐，抱住自己的膝蓋，側耳傾聽。
這似乎只是一段殘缺的旋律，被空空反復地哼唱，響徹在這片天地之間，直到它厭倦為止。但想必過去的千百年里，這歌聲從未停息。
“這是爸爸留下的歌，是我對他唯一的記憶。”
——就如同空空的思念一般，亙古長久。
器靈的愛，與人類有什么分別呢？
楚相蘊此刻不愿再多說一句話了，她只想在此等到不得不離去之時，空空的話匣子卻被莫名打開了，回憶傾瀉。
“爸爸原來想要制造的不是藏空樓，而是凌霄府。”
“……你的意思是，他想要制作一個名為凌霄府的靈器嗎？”
將空間靈器作為一座學校……這是多么異想天開的想法？但一想到提出這個想法的人，是創造出眼前所見的、那位驚才絕艷的天才，楚相蘊又不覺得意外了。
“嗯，如果他成功了，那我現在就叫霄霄了！”
楚相蘊沒有說什么凌霄府的器靈并不一定是你這樣掃興的話，而是放輕了聲音，好像怕打擾空空一般。
“他就是凌霄府的初代校長嗎？”
“是呀。”空空晃動自己的身體，那天它為楚相蘊展示過的、那條通往校長室的路再次出現，“他以前就住在這里，住在藏空樓中。”
“只不過我從未親眼見過他，這都是藏空樓告訴我的。”
周圍的靈力像是為了印證它的話，紛紛躍動起來，如星星一般閃爍。
楚相蘊有些詫異，“藏空樓和你說話嗎？”
“藏空樓又不是器靈，怎么會說話？”空空聽起來比她更驚訝，“當然是在我醒來之后，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呀。”
“……”
楚相蘊沉默半晌，腦內思緒萬千，一個個謎團氣泡出現又消散，結合第一次與空空見面時的對話，她似乎逐漸明白了些什么。
空空它，完全沒有身為一個器靈的基本常識。
在它的意識中，它并非因藏空樓而生，相反藏空樓才是它的附庸。那些身體傳承下來的模糊記憶，被它以為是“藏空樓”告知的。
它在剛剛誕生時就被拋下了，楚相蘊甚至不知道，那位初代校長是否知曉它的存在。
這也許是世間唯一的器靈，連它自身也不了解自己。
見面前之人一直不說話，空空有些無聊地左右搖擺起來，“你還有什么有什么要問的嗎？只要你和我聊天，我什么都告訴你！”
楚相蘊原本的目的，就是為了詢問藏空樓的制造者，雖然這疑問暫且沒有被完全解開，但空空所知的估計也就這么多了。
她本該就此離去，卻無法移動自己的腳步，反而伸出手來，用溫暖的掌心觸碰光球的頂。
楚相蘊終于明白，在這世間，不是每一次追尋都能得到結果，總會有抗力攔在身前，人力尚可想盡辦法跨越，但死亡卻是不可逾越的鴻溝。
如同姓名都被抹去的初代校長，如同……楚釗。
楚相蘊一向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她對于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必定不會放棄，但此刻，她卻不愿再開口詢問半句。
接著她上前一步，用胳膊環繞住面前的光球，記憶里小小少女擁來的畫面與此刻重疊，她們的話語也在同時重合。
“記住了，這叫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