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去，只見阮糖笑語盈盈，足間方寸，纖塵不染。
何茂呼吸微滯，正想解釋，又聽阮糖風輕云淡道：“這般著急模樣，原來是英雄救美，生怕自己的救命恩人遇到危險，早知道我不該過來打擾了你們的好事。”
她目光微轉，刻意咬重了“救命恩人”這幾個字音，甘穗語緊緊的盯著她，像是怕她說出什么誅心之言。
然而她什么都沒說，只是笑笑，溫柔漠然的看著何茂赤紅雙眼急于辯駁的模樣。
何父率先賠笑臉：“阮爺，何茂年紀小不懂事，從小沒受過什么委屈，過于清高，您別和他計較。”
“年紀小？”阮糖似笑非笑。
何父老臉一紅，暗暗剜了眼何茂，要不是何茂做出這種不知廉恥的事，他至于一大把年紀還要向一個小輩賠不是嗎？還被擠兌！
尤麗麗站在阮糖身后，看著何茂的目光更像是挑揀貨物一樣，沒有半點尊重可言，她的語氣也是高高在上的：“阮爺，您說您留這么一個臟東西在身邊做什么？還當著您的面和其他女人摟摟抱抱的……”
只覺得眾人的視線都落在她的身上，甘穗語臉色難看：“我沒有！我只是一時激動，沒忍住才……”
尤麗麗轉而看向她，面色諷刺不屑：“甘穗語，你是有兩分姿色，僅僅這樣，你就真以為末世的男人都應該被你玩弄股掌啊？今天這事我要是跟石澍說了，你猜他會是什么反應？”
甘穗語對石澍是什么反應并不在意，但此刻也要裝成在意的樣子。
她眼眶含淚，柔弱道：“不要告訴他……我真的……真的只是太激動了，沒有別的意思……對不起……”
話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阮糖才淡淡打斷：“行了。”
尤麗麗閉上嘴，老老實實的站在阮糖身后，她本來就是為了給阮糖出氣的。
阮糖轉身往外走：“回程！”
何茂踉蹌的跟上去，她轉頭時的那一眼，讓他覺得，如果現在不解釋，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時父時母乖的跟鵪鶉一樣，在阮糖來之前他們如何大放厥詞都不重要，現在還是乖乖的不要惹人討厭。
甘父甘母有些不甘心，明明他們才是阮糖的親生父母，怎么現在還要看女兒的臉色了？
何父何母滿腔怒火，知道何茂來救他們時候的激動和擔憂全都消失不見，只怕他惹惱了阮糖進而連累到他們。
……
滄州基地的冬天并不寒冷。
這里終年酷暑，冬季反而更為涼爽。
風聲瑟瑟，何茂跟在阮糖身后，想要去抓她的手腕，但被她避開，他心頭一陣尖銳的刺痛，沒來由的有種預感，這次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
阮糖回頭：“有什么話就說吧，不要拉拉扯扯。”
何茂苦笑：“你當初說，我們還是在一起的。”
“嗯，有什么問題嗎？”
“……你真的有把我當成你的男人嗎？”
何茂本來是沒打算問出來的，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起碼能維持表面的平和，但看她連被他碰一下都不愿意，他實在是沒法自欺欺人下去。
阮糖詫異：“有啊，為什么這么問？”
“那你為什么要讓我……和別的女人……”何茂說不下去。
阮糖微微笑了起來：“怎么了？不喜歡嗎？你這是替我拉攏下屬，我以為你會很高興能幫到我的。”
“你是在報復我。”
“你在說什么？”阮糖笑意幽微，“我怎么會報復你呢？”
何茂看了她一會兒，她始終是這副風輕云淡的悠閑模樣，他終于敗下陣來，換了個話題：“我今天不是去救甘穗語，我是聽說我父母被困在那里，才過去的。”
“嗯，就算你去救甘穗語也是應該的，畢竟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嘛。”阮糖笑意更深，似乎真的不在意。
聽她這樣說，何茂總算是松了口氣，但他還是不肯離開。
阮糖又問：“還有什么事嗎？”
“今天是你的生日。”
阮糖恍然，竟然已經這么久了，上一世的時歡甚至沒有活到她的二十歲生日。
“……今天也是農歷的新年。”
“嗯。”阮糖點頭。
即便是在末世，人們對于新年的儀式感還是很強，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早在半個月前，動手能力強的人已經公開售賣紅燈籠、春聯，不過這里的通用貨幣不是錢，而是積分。
公平交易，自愿平等，誰也說不了什么。
何茂難得扭捏局促，還是把兜里裝的一個木頭盒子拿了出來。
“這是什么？”阮糖接過來，但是沒有打開，只是看著他。
有些好奇，但不多，更多的是一種探究。
“是送給你的禮物，祝你生日快樂，新年快樂，平安健康，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阮糖還沒說什么，何茂就一臉緊張道：“不是什么珍貴的東西，是我親手做的，希望你能喜歡。”
連木頭盒子也是他親手做的，甚至還有瑕疵的痕跡，他做了好多個，挑出來了一個最好的。
阮糖打開蓋子，而后沉默。
的確不夠珍貴，但如果是曾經的時歡收到這樣的禮物會很開心。
是七彩的小石子串成一串的手鏈，末世本就物資缺乏，哪怕是金銀也不值錢，最重要的是用心。
找齊七彩的石子也不易，更何況還要打磨的大小一致、圓潤光滑。
阮糖沉默片刻，微微笑了起來：“謝謝你，我很喜歡。”
何茂一顆心總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嘴角牽起笑意：“你喜歡就好。”
阮糖笑容更大，連眼眸里都盈滿笑意，像是真的開心。
“正好，我也有一份禮物想要送給你。”
何茂控制不住的心神激蕩，遠遠的看著舜息正朝這邊走來，他更是志得意滿，空間系異能者又如何？肯定不可能有他這么用心！他們不約而同的準備了禮物，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阮糖慢悠悠的做好了鋪墊：“其實我之前就想給你的，但是一直苦于沒有機會，如今正好，也算是給你的回禮，希望你能喜歡。”
何茂滿含期待的看著她，心里想著，無論是什么，只要是她給的，他就喜歡。
但看到她拿出來的東西，他的臉色就變了。
“……這是什么？”
阮糖手指勾著細繩，墜了沉甸甸的半塊玉，顏色剔透，質地極佳。
她似乎心情頗好：“不認識了嗎？這應該是你的吧？說是禮物，其實我也只是物歸原主而已。”
太極樣式的半塊玉，在她白皙的手指上，瑩芒不絕。
何茂難以置信，甚至語無倫次：“你這是從哪里來的？為什么……為什么會在你這里？不應該的，不應該的，明明是甘穗語……是甘穗語！怎么會是你，竟然是你……是甘穗語騙了我！”
阮糖莞爾，并不解釋，這時，舜息已經走到她的身邊。
舜息看到何茂就煩，當著他的面攬住阮糖的腰，眼神中敵意鮮明。
阮糖溫柔低語：“不喜歡我的這份禮物嗎？”
“之前救我的人是你！”何茂猛然抬頭，緊緊的盯著她，他的眼眸一片血紅，含著濃重的瘋狂與痛苦。
“是啊。”阮糖風輕云淡。
“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何茂幾乎崩潰，他為了甘穗語做了那么多惹她傷心生氣的事，轉頭卻又告訴他，他的救命恩人是她！他一直都感激錯了人！
阮糖笑意不變：“多早算早呢？”
時歡甚至都沒活到真相大白的這一天，要不是阮糖無意中得知，并且從時歡的記憶里找到了這塊玉，她也不會知道甘穗語是冒領了功勞才得到何茂的另眼相待。
舜息已經有些不耐，他不喜歡阮糖和三千世界的人糾纏，低聲催促：“我們走吧。”
阮糖沒理，只對著何茂說：“不喜歡就算了。”
她面上笑意盈然，似乎渾不在意，語調輕緩，溫柔至極。
而后，價值不菲的對玉和木頭盒子連帶著七彩石子從她手中脫落，墜落在地，發出清脆鳴響。
何茂姿態狼狽的撲過去，他想要阻止，然而只撲到了碎裂的對玉，是瑩白的太極魚。
心中絞痛，壓抑嗚咽，透過模糊視線看過去，她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