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開最后一叢垂落著晶瑩露珠的巨大蕨類植物,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仿佛闖入了塵封的仙境畫卷。
一條寬闊而平緩的河流蜿蜒流淌在蒼翠的森林懷抱中。河水清澈得不可思議,宛如流動的水晶,陽光穿透水面,在水底光滑的鵝卵石和搖曳的水草上投下晃動的光斑。河面蒸騰著薄薄的、乳白色的水汽,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如夢似幻。
但最令人震撼的是河岸兩側。目光所及之處,盛開著一種從未見過的、如夢似幻的粉藍色花朵。它們成片成片地簇擁在岸邊,花朵大而柔軟,花瓣邊緣帶著細微的波浪卷,如同少女的裙裾。那粉藍色純凈得不染一絲塵埃,深深淺淺地蔓延開去,一直鋪展到遠處森林的邊緣,仿佛給整條河流鑲上了兩道巨大的、柔軟而華麗的蕾絲花邊。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清雅馥郁的花香,甜而不膩,沁人心脾。
“哇——!”小玉米坐在媽媽劃動的獨木舟上,忍不住發出驚嘆,大眼睛里盛滿了純粹的驚喜,她甚至忘記了一直緊抱著的恐龍玩具,小手伸向空中,似乎想抓住那飄散的花香,“媽媽!你看!是花仙子住的地方嗎?”她的聲音在寂靜的河流上顯得格外清脆悅耳。
“天哪…這簡直是上帝的杰作!”辛普森先生(侯默)在馬吉劃動的獨木舟里看得如癡如醉,連手里的薯片袋子都忘了打開,“親愛的,快給我和這片花海拍張照!不,等等,我要和你一起拍!”他笨拙地轉身想擁抱馬吉,差點讓獨木舟失去平衡,引來馬吉一陣嗔怪又甜蜜的笑罵。
“確實…美得不真實。”小玉米的爸爸坐在高木池的船上,舉著相機不停地按下快門,鏡頭貪婪地捕捉著這絕世的景色。媽媽也沉醉其中,劃槳的動作都輕柔了許多,臉上帶著恬靜的微笑,不時低頭輕聲和小玉米分享她的發現。
麗莎和巴特共乘一舟。麗莎也被這美景震撼,暫時忘記了內心的憂慮,指著岸邊一群色彩斑斕、拖著長長尾羽的鳥兒:“巴特,快看!是天堂鳥嗎?”巴特起初還緊繃著小臉,警惕地觀察著前方泰勒的船,但在如此磅礴而寧靜的美景沖擊下,他那點緊張也不由自主地松懈下來,眼中流露出孩子本能的驚奇:“嗯…是挺漂亮的。”他難得地沒有反駁麗莎。
阿黛拉小姐獨自劃著一條輕巧的獨木舟,置身于這片粉藍色的花海與澄澈的流水之間。她英挺的鼻梁微微翕動,深深呼吸著這帶著花香與水汽的空氣,海藍色的眼眸中映著兩岸的絕色,也忍不住流露出贊嘆和放松的神情。連日來的警惕和疑慮,在這仿佛能洗滌靈魂的美景前,似乎也被暫時撫平了。她甚至放緩了劃槳的速度,任由小船輕輕漂流,沉浸在這份難得的寧靜與壯麗之中。
森林深處,傳來悠長而空靈的猿啼,一聲接著一聲,像是在為這仙境唱著古老的贊歌。各種不知名的鳥兒婉轉啼鳴,聲音清脆悅耳,交織成一首天籟般的森林交響曲。一切都顯得如此和諧、安寧,充滿了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
“太棒了!這絕對是本次旅程最大的驚喜!”侯默的聲音在河面上回蕩,充滿了由衷的贊嘆。
“是啊,泰勒先生,您真是找到了一個寶藏路線!”小玉米的爸爸也笑著向前方喊道。
然而,與所有人的沉醉和放松形成地獄般反差的,是泰勒和贊波那條獨木舟上的氣氛。
泰勒坐在船頭,手里緊緊攥著一個防水袋包裹的衛星定位儀(GPS)。他的背脊挺得筆直,肌肉緊繃,全然沒有了之前那種夸張的活力。他低垂著頭,視線死死鎖定在GPS的屏幕上,手指焦躁地不斷按著刷新鍵,汗水沿著他深棕色的鬢角滑落,滴在設備上,他卻渾然不覺。
屏幕上的地圖一片混亂。代表他們位置的光標要么瘋狂地旋轉閃爍,要么干脆就顯示一片空白,或者錯誤地定位在遙遠的大洋深處。偶爾能捕捉到一絲微弱的信號,光標在屏幕上跳躍一下,顯示出一個完全不符合他們漂流方向的、荒謬的坐標,隨即又徹底消失。泰勒的臉色在屏幕微光的映照下,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白,嘴唇緊緊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下巴上未刮凈的胡茬似乎都在微微顫抖。
他完全沒有心思欣賞兩岸那令人窒息的美景。相反,那鋪天蓋地的粉藍色花海,在他眼中仿佛變成了某種詭異的、無聲的嘲笑。那空靈的猿啼和悅耳的鳥鳴,落在他耳中卻像是危險的預警信號,讓他坐立不安。越是深入這仙境般的河流,他心中的恐慌就越發膨脹。這地方太美了,美得反常,美得…像是某種精心布置的陷阱!磁場異常沒有絲毫好轉,GPS徹底失效,這意味著他們依然在迷失的漩渦中,而且可能離“那些人”越來越近,或者離預設的“那個點”越來越遠!約定的時間…警告的后果…冰冷的電子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贊波在他身后沉默地劃著槳,黝黑的臉上同樣沒有一絲欣賞美景的愉悅,只有沉重和憂慮。他偶爾抬頭看看泰勒僵硬的背影,再看看兩岸那夢幻得不真實的花海,眼神里充滿了對未知前路的巨大不安。
“泰勒先生,這里真是太美了!您以前來過嗎?”侯默興奮的聲音再次從后方傳來。
泰勒猛地一激靈,像是被驚醒的困獸。他迅速抬起頭,試圖在臉上堆砌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嘴角的肌肉都在抽搐:“啊…是,是啊!很…很美!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么壯觀的景象!”他干巴巴地應和著,聲音有些發飄,眼神卻飛快地再次掃過那毫無反應的GPS屏幕,然后又心虛地移開,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只是死死盯著前方霧氣迷蒙的、仿佛沒有盡頭的河道。
仙境般的河流載著輕松愉悅的游客和兩個如坐針氈的向導,繼續向下游漂流。陽光溫暖,花香醉人,鳥鳴悅耳,水流潺潺。但在泰勒的世界里,只剩下定位屏幕上那令人絕望的空白,和心底不斷擴大的、冰冷刺骨的恐懼。這粉藍色的天堂,對他而言,正一步步變成無法逃脫的、無聲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