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米那場午后的爆發,如同在父女之間炸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南宮宇的道歉、解釋、笨拙的示好(比如嘗試做不那么糊的早餐),都被小玉米用冰冷的沉默和刻意的疏離擋了回來。她不再和父親一起吃飯,總是等南宮宇離開餐桌才出來,默默地吃著自己那份。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或者長時間待在幼兒園的沙坑里,對著那座越來越龐大、細節越來越驚悚的混沌之根沙雕低語。家里彌漫著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南宮宇從最初的震驚、愧疚,漸漸感到一種無力甚至煩躁。他理解女兒的悲傷,但他覺得自己已經在盡力彌補了。他是拯救了無數人的“方舟之父”,每天要處理堆積如山的重建事務和科研難題,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為什么小玉米就不能體諒他?為什么她還要執著于那個“被大黑蛇抓走”的、在他看來近乎虛幻的執念?他試圖帶小玉米去看心理醫生,但小玉米極度抗拒,在診室里一言不發。
“小玉米,爸爸真的很忙,壓力很大。我們好好的,不行嗎?”一次晚飯時(小玉米依舊坐在離他最遠的位置),南宮宇疲憊地揉著太陽穴,聲音里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焦躁和不耐煩,“媽媽…媽媽她回不來了!你要接受現實!那些阿姨只是想關心你…”
小玉米拿著勺子的手頓住了。她沒有抬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只有小小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她沒有像上次那樣爆發,只是用一種異常平靜、卻冰冷刺骨的聲音說:“爸爸忙你的‘重要事情’就好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媽媽的事,也不用你管?!?/p>
這句話像冰錐一樣刺穿了南宮宇。他感到一陣心寒和憤怒,但更多的是深深的無力感和挫敗感。溝通的橋梁似乎徹底斷裂了。他煩躁地推開幾乎沒動的晚餐,起身走向書房:“隨便你吧!你想怎樣就怎樣!”門被不輕不重地關上。
小玉米獨自坐在空曠的餐廳里,聽著書房傳來的模糊的、帶著怒氣的通話聲(大概是工作電話)。眼淚無聲地滑落,滴進碗里。她緊緊攥著胸前的珍珠項鏈,小小的指節泛白。爸爸不懂,他永遠都不會懂。媽媽沒有死!她就在那里!在那片花海里!在等著她!
幼兒園的沙坑,成了小玉米唯一能宣泄和連接母親的精神領地。她的沙雕技藝越發“精湛”。那座用濕沙堆砌的混沌之根巨塔,不僅龐大,細節更是驚人——扭曲盤繞的根須、猙獰的吸盤、甚至塔身表面流淌著的、她用深色石子拼出的“粘液”感,都栩栩如生,散發著令人不安的邪惡氣息。而在巨塔腳下,那個小小的、用粉藍色花瓣(她收集了真的干花瓣小心嵌入)裝飾的“窩棚”和“小烏龜”,則顯得更加渺小脆弱,卻又帶著一種頑強的生機。
小玉米不再僅僅是對著沙雕低語。她常常蜷縮在沙坑里,雙手抱著膝蓋,將額頭緊緊抵在膝蓋上,像一個封閉的繭。她閉上眼睛,排除掉周圍的一切聲音——小朋友的嬉鬧、老師的呼喚、甚至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她將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悲傷、孤獨和對父親的怨懟,都凝聚成一個無比強烈的、穿越時空的意念,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無聲地吶喊、呼喚:
“媽媽——!”
“媽媽!你在哪里?!”
“媽媽!小玉米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媽媽!爸爸不要我們了!他要把我送給別人!”
“媽媽!你快回來!帶我走!帶我離開這里!”
“媽媽!你聽到小玉米了嗎?!回答我?。寢尅 ?/p>
這呼喚沒有聲音,卻蘊含著一個小女孩所能爆發出的最純粹、最絕望、最深沉的情感力量。它像無形的電波,穿透了現實的壁壘,穿透了空間的阻隔,帶著撕裂靈魂的思念,射向那未知的維度。
扭曲空間:花海的共鳴與母親的悸動
粉藍色的花海在永恒柔和的光線下輕輕搖曳。林霖蓁正盤膝坐在花瓣小屋外,雙目微閉,全神貫注。她的意念如同無形的絲線,延伸進小屋旁一片茂密的荊棘叢中。她在練習更精密的操控——讓其中一根最堅韌的荊棘藤蔓如同靈蛇般游走,尖端閃爍著意念賦予的銳利寒光,精準地刺穿一片飄落的花瓣。
經過半年多不間斷的練習和空間能量的滋養,她的意念之力有了長足的進步。不僅能更輕松地催生、操控植物,感知范圍也擴大了許多。她甚至能模糊地“感受”到空間中心那座混沌之根巨塔沉睡中散發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的低頻率能量波動。這讓她時刻保持警惕,不敢有絲毫放松。
就在她控制著荊棘藤蔓完成一次漂亮的穿刺時——
嗡!
一股毫無征兆的、強烈到無法形容的心靈悸動,如同高壓電流般猛地貫穿了她的全身!
“呃!”林霖蓁悶哼一聲,眼前的景象瞬間模糊、旋轉!操控的荊棘藤蔓失去控制,軟軟地垂落下來。
這悸動并非來自外界,而是直接從她的意識最深處、靈魂最核心的地方爆發出來!帶著一種讓她靈魂震顫的熟悉感——那是血脈相連的呼喚!是她日夜思念的、刻入骨髓的氣息!
“小玉米!”
林霖蓁猛地睜開眼,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她下意識地捂住心口,那里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如同被撕裂般的疼痛,伴隨著一股洶涌澎湃的、幾乎要將她淹沒的悲傷、孤獨、恐懼和…強烈的、撕心裂肺的思念!
這感覺如此清晰!如此強烈!絕非幻覺!
“小玉米…小玉米你怎么了?!”林霖蓁失聲驚呼,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和恐慌。她踉蹌著站起身,茫然四顧,粉藍色的花海依舊美麗寧靜,青鸞鳥還在歌唱,但這一切都無法平息她靈魂深處的驚濤駭浪!
那強烈的、無聲的呼喚仿佛還在她的腦海中回蕩:
“媽媽——!”(撕心裂肺的思念)
“爸爸不要我們了!”(巨大的悲傷和被拋棄的恐懼)
“帶我走!媽媽!”(絕望的哀求)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重錘砸在林霖蓁的心上!她仿佛看到了女兒蜷縮在某個角落,淚流滿面,無助地呼喚著她的樣子!看到了南宮宇…他做了什么?他讓小玉米感覺被拋棄了?!
“不!不會的!小玉米!媽媽在這里!媽媽聽到了!媽媽聽到了!”林霖蓁對著空曠的花海,對著純凈的藍天,失態地大喊,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她從未有過如此清晰的感應!這跨越空間的連接,強烈得讓她靈魂都在共鳴!
她激動地撲到依舊沉睡的旋龜身邊,用力搖晃著它小小的、冰冷的身軀,聲音帶著哭腔:“老龜!醒醒!快醒醒!我聽到小玉米了!她需要我!她在叫我!你聽到沒有?!快告訴我怎么出去!怎么回應她!”
旋龜毫無反應,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它還活著。
巨大的希望和隨之而來的、更深的無力感如同冰火兩重天,煎熬著林霖蓁。她終于清晰地“聽”到了女兒的呼喚,感受到了女兒的痛苦!這證明女兒還活著!證明她們的心依舊相連!但…她被困在這里!她無法回應!她甚至不知道女兒身在何處,遭遇了什么!
她跪倒在花海中,雙手深深插入帶著芬芳氣息的泥土里,身體因為激動和痛苦而劇烈顫抖。粉藍色的花瓣沾滿了她的淚水。她仰起頭,望著那座沉睡的、隔絕了她與女兒世界的混沌之根巨塔,眼中第一次燃起了比求生更熾熱、更不顧一切的火焰——那是一個母親被孩子的呼喚徹底點燃的、不惜一切也要打破囚籠的決絕之火!
“小玉米…等著媽媽…”她對著虛空,對著那感應傳來的方向,用盡全身力氣低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的誓言,“媽媽一定會回來!無論付出什么代價!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誰也不能再傷害你!”
這份跨越空間的思念與呼喚,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在扭曲空間的花海中激起了巨大的漣漪。林霖蓁的意念,因為這強烈的刺激和守護的決心,開始發生某種更深層次、更不可預知的蛻變。平靜的“天堂”之下,母親歸巢的意志,化作了最鋒利的長矛,直指那沉睡的混沌核心。地球上的小玉米,在沙坑的寂靜中,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絲微弱卻溫暖的回應,讓她緊攥珍珠項鏈的手,微微松開了些。命運的齒輪,在母女靈魂的共振中,發出了清晰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