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潔凈的玻璃窗,灑在鋪著柔軟地毯的客廳里。空氣中彌漫著紅茶的香氣和一種劫后余生的寧靜。小玉米終于玩累了,依偎在媽媽懷里沉沉睡去,小臉上還帶著甜甜的笑意,手里緊緊攥著媽媽的一縷頭發。旋龜也難得安靜,趴在它專屬的軟墊“王座”上,背甲紋路閃爍著溫潤的微光,綠豆眼半瞇著,似乎在打盹,又似乎在默默守護。
南宮宇和林霖蓁終于有了獨處的時光。兩人依偎在沙發上,南宮宇的手臂輕輕環著妻子依舊略顯單薄的肩膀。窗外偶爾傳來幾聲鳥鳴,更襯得屋內靜謐溫馨。
“這一年……”南宮宇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深深的愧疚,他緩緩開口,向林霖蓁講述那漫長而黑暗的365天。
他講起在夏威夷海灘失去她后,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瘋狂無果的搜尋;講起小玉米如何從最初的哭鬧尋找媽媽,到后來的沉默封閉,對他豎起冰冷的高墻;講起女兒在幼兒園沙坑里堆砌的、越來越猙獰的混沌之根沙雕,和她那些關于“大黑蛇”和“花海”的囈語;講起他笨拙的道歉、焦糊的早餐、以及女兒冰冷的疏離;講起他試圖用工作麻痹自己,卻在“方舟”疫苗的巨大成功與如山壓力下更加焦頭爛額;講起他帶小玉米去看心理醫生卻毫無效果,甚至差點將女兒推得更遠;講起那個雨夜,小玉米第一次主動傾訴世界的怪異和“線線”的斷裂,父女間那脆弱“合作”的開始;講起實驗室的驚魂,K-7的詭異爆發,小玉米那聲引來混沌觸手的尖叫,以及他如何用身體擋下那致命一擊……最后,他講到了那撕裂雨夜的神圣光柱,鳳凰的救贖,以及女兒覺醒的控水之力。
他的敘述時而低沉壓抑,時而充滿后怕,時而又因為提及女兒的依賴和小小進步而泛起溫柔。林霖蓁安靜地聽著,淚水無聲地滑落。她緊緊握著南宮宇的手,指尖冰涼。她無法想象,在她掙扎于異界時,丈夫和女兒在地球上承受了怎樣的煎熬。尤其是聽到小玉米的封閉和痛苦,她的心如同被刀割。當聽到南宮宇被混沌觸手貫穿時,她更是渾身一顫,下意識地摸向他胸口那道淺淺的、帶著金紅光暈的疤痕,仿佛能感受到當時的劇痛。
“對不起……讓你們受苦了……”林霖蓁的聲音哽咽,將頭深深埋進南宮宇的頸窩。
“不,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南宮宇收緊了手臂,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幸好……你回來了……還帶來了……”他看向茶幾上那顆被林霖蓁珍重取出的、散發著溫潤紅寶石光澤和怡人清香的“紅香果”,以及旁邊打盹的旋龜,“帶來了希望。”
輪到林霖蓁講述了。她的聲音輕柔而悠遠,帶著一絲歷經滄桑后的平靜。
她講起被混沌觸須拽入那片永恒的粉藍色花海“天堂”,那美麗表象下無處不在的混沌之根低語和旋龜的沉睡守護;講起她如何用意念催生植物,在寂靜中掙扎求生,日復一日對著沉睡旋龜講述對家人的思念;講起女兒那穿透時空、如同實質的思念呼喚如何引發花海共鳴,讓她第一次清晰“聽”到了小玉米的痛苦,也徹底點燃了她歸家的執念;講起旋龜那聲震懾花海兇獸的低鳴和它傳遞的、關于被放逐的悲傷身世碎片;講起空間撕裂的劇痛和墜入《山海經》蠻荒世界的震撼與步步危機;講起朱厭的襲擊、旋龜再次震懾萬獸的古老威嚴;講起那九天在洪荒密林中的艱難跋涉,遭遇的各種奇詭異獸(當康、蠃魚、禍斗、鬼車),以及意念之力在蠻荒世界的遲滯;講起鳳凰那毀天滅地的墜落,群獸環伺的兇險,她如何用微弱的水苔蘚汁去凈化鳳凰傷口上的混沌污染(瘟疫氣息的證實!),旋龜那一聲震懾群獸的古老低鳴如何救場;講起鳳凰涅槃前的悲壯與感激,贈予她“心羽佩”和歸途的指引;最后,她講到了梧桐神林的世外桃源,講到了在巨大梧桐樹下發現的那株晶瑩剔透的神奇植物,講到了“紅香果”那瞬間恢復體力、滋養本源、甚至喚醒旋龜一絲意念的神效!
“…這紅香果,是梧桐神林的恩賜,”林霖蓁拿起那枚溫潤的果實,眼中充滿了珍視,“它不僅蘊含磅礴的生命力,能快速治愈內外傷,補充消耗,似乎還對混沌侵蝕有獨特的凈化效果。鳳凰的傷,旋龜的蘇醒,還有你胸口的混沌侵蝕,都證明了這一點。它……或許是我們對抗那種瘟疫的關鍵之一。”
一直看似打盹的旋龜突然抬起頭,綠豆眼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發出一聲贊同的低鳴,清晰地補充道:
“這紅果蘊含梧桐神木的生命精粹,是秩序力量的結晶,對混沌污染有天然克制。但注意,它并非萬能靈藥,像老夫這樣傷及本源的,或者南宮小子體內被混沌深度侵蝕后又被鳳凰神火強行凈化的,都需要時間和它慢慢滋養修復,急不得。”
南宮宇和林霖蓁都看向旋龜,眼中充滿了感激。老龜的補充至關重要。
南宮宇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科學家和守護者的光芒:“混沌之蝕……原來那瘟疫的源頭叫這個名字……它已經滲透到了那個世界……紅香果,心羽佩,還有老龜你……霖蓁,你帶回來的不僅是自己,更是對抗這場災難的希望火種!”
溫馨的氛圍中,充滿了對未來的凝重思考和對彼此經歷的深深疼惜。就在一家人的心緊緊相連,共同面對未來的挑戰時,一陣刺耳的手機提示音打破了寧靜。
南宮宇微微皺眉,他設置了勿擾,但只有最高級別的警報能穿透。他拿起手機,只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怎么了?”林霖蓁的心提了起來。
南宮宇將手機屏幕轉向她。屏幕上,是鋪天蓋地的新聞推送和社交媒體截圖,觸目驚心的標題:
《“方舟”還是“災厄”?疫苗副作用顯現,接種者出現精神狂躁!》
《獨家:內部文件曝光!“方舟”疫苗臨床試驗數據疑遭篡改!》
《南宮宇:救世主還是劊子手?未經完全驗證的疫苗是否釀成大禍?》
【視頻】接種者襲擊家人!是疫苗的錯還是人性的淪喪?
【萬人聯署】要求立即停止“方舟”接種,徹查南宮宇團隊!
評論區更是烏煙瘴氣,充斥著憤怒、質疑、恐慌和惡毒的詛咒:
“我就知道沒那么簡單!拿活人做實驗的瘋子!”
“我叔叔打了疫苗后像變了個人,暴躁易怒,太可怕了!”
“什么‘方舟之父’,我看是‘地獄引路人’!滾下神壇!”
“要求政府立刻控制南宮宇!他必須為可能的災難負責!”
“他女兒也有問題!那個雨夜的視頻看到了嗎?怪物一家!”
輿論的風暴,在極短的時間內被點燃,并以燎原之勢席卷網絡。南宮宇從萬人敬仰的“方舟之父”,瞬間跌落神壇,成了眾矢之的。
“怎么會這樣?K-7變異株的情況還在分析中……”南宮宇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和一絲疲憊。
就在這時,門鈴被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規律而有力的方式按響。不是訪客的隨意,而是帶著某種官方意味的節奏。
南宮宇和林霖蓁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旋龜也抬起了頭,綠豆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南宮宇起身,通過可視門禁看到門外站著幾名穿著筆挺軍裝、表情嚴肅的軍人,為首的正是不久前在研究所會議上做出決定的軍方上將本人!他身邊還跟著一名佩戴著特殊部門徽章的男子。
南宮宇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
“南宮教授,林女士。”上將的聲音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目光銳利地掃過屋內的林霖蓁和沉睡的小玉米,甚至在旋龜身上停留了一瞬,“鑒于目前網絡上針對您和家人的極端言論,以及潛在的、無法預測的安全風險(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南宮宇胸口的疤痕),為了保護您這位為人類做出卓越貢獻的寶貴人才,以及您的家人安全,我們奉命,將你們暫時轉移到一處絕對安全、設施完善的軍區住宅進行保護性居住。這是最高級別的保護措施,請配合。”
他的話滴水不漏,冠冕堂皇。“保護人才”、“安全風險”、“最高級別保護”……但南宮宇和林霖蓁都聽出了那平靜話語下不容拒絕的強硬和“軟禁”的本質。上將的目光,尤其在林霖蓁口袋(裝著紅香果)和旋龜身上停留得更久。
“將軍,我們……”南宮宇試圖開口。
“教授!”上將抬手打斷,語氣加重,“這是命令,也是為了您家人的絕對安全。外面的輿論風暴和潛在威脅,不是您個人可以應對的。請立刻收拾必要物品,車輛已在樓下等候。”他身后的軍人無聲地向前一步,形成了無形的壓力。
林霖蓁抱緊了懷里被驚醒、茫然看著門口軍人的小玉米。旋龜的綠豆眼瞇了起來,背甲上的紋路光芒微微流轉,一股無形的、厚重的威壓悄然彌漫,讓門口幾名軍人下意識地感到一陣心悸,臉色微變。
上將眼中精光一閃,更加確定了心中的判斷。他語氣放緩,卻帶著更深的壓迫:“教授,林女士,請理解。這是必要的程序。為了大局,也為了你們自身。”
南宮宇看著妻子驚恐的眼神,看著女兒茫然的小臉,再看向上將那不容置疑的態度和軍人手中若有若無的武器輪廓(雖然隱藏得很好),他明白,反抗是徒勞的,甚至可能引發更不可控的沖突。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冰冷和決然。他伸手,緊緊握住林霖蓁冰涼的手,沉聲道:“好,我們跟你們走。但請保證,不要驚嚇到我的女兒。”
“當然。”上將露出一絲公式化的微笑,“我們只負責提供最安全的保護。”
溫馨的小家,瞬間被冰冷的現實打破。南宮宇簡單收拾了一些必需品(包括林霖蓁的紅香果和旋龜的軟墊“王座”)。林霖蓁抱著緊緊依偎著她、眼神里充滿不安的小玉米。旋龜被南宮宇小心地捧在手里,綠豆眼冷冷地掃視著門口的軍人。
在軍人的“護送”下,一家三口(外加一龜)沉默地走出公寓樓。樓下,幾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防彈越野車無聲地等候著。車窗玻璃是深色的,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視線。
車門關上,引擎啟動。車輛緩緩駛離這個充滿短暫溫馨回憶的家,駛向未知的、被嚴密監控的“安全屋”。車窗外的城市景象飛速后退,陽光被深色車窗過濾成一片昏暗。小玉米緊緊抓著媽媽的衣服,小聲問:“媽媽,我們要去哪里呀?”
林霖蓁摟緊女兒,看向身邊臉色冷峻的丈夫,又低頭看了看手中溫潤的紅香果和旋龜警惕的眼神。她知道,團聚的平靜結束了。他們帶回的希望,也引來了無法擺脫的覬覦。新的戰場,在軍區的高墻內,悄然拉開了帷幕。而網絡上的風暴,此刻正愈演愈烈,成為將他們推向這囚籠的洶涌浪潮。
《我眼中豐富多彩的世界》已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