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兵斗者皆陣列于前。”

季寒月口中默念密宗九字真言，掐了個決，一張符箓在她的指尖燃燒，符箓的灰塵沾染在指尖，在時七眉心一點，落了點灰印。

隨即又有些不放心的樣子，給時七身上疊了兩張不知道是什么的符。

那妖怪手上的紅色妖氣像是自己長了眼睛，繞開了時七，徑直往著季寒月的手腕上抽了過去。

“你們是道士。”宋靜奏的聲音陡然間尖刻了起來，帶著藏不住的恨意。

季寒月眼疾手快地拉了時七，地上的石磚被那紅色的妖氣劈開了一道裂痕。

如果真砸在身上，只怕落得皮開肉綻的下場。

顧拾秋寒劍出鞘，抵擋在身前，大聲說：“姑娘可是宋靜奏？我們是卜算宗的弟子，此番前來是為了你的弟弟，佛子宋彌。”

顧拾秋話還沒說完，一陣強大的妖力又席卷而來，妖力像是藤蔓一般蔓延開來，從四面八方襲擊而來。

“宋姑娘，有話好好說，先別動手，我們并無惡意。”

季寒月伸手按住了顧拾秋的手腕，“師兄，你先放下劍，宋姑娘，我們是宋彌的朋友，我們談一談。”

顧拾秋將刀劍收回劍鞘中，伸手擋在了季寒月和時七的面前。

宋靜奏收回了妖氣，瑩白的手撐著頭，帶一種傲慢的嘲笑，打量著三人。

“你們看起來也就不過十六七歲罷了，至于那個小姑娘，還不到十歲。七年前的時候，你們又在哪，宋彌的朋友，你們怎敢這么大放厥詞？”

“趁我暫時還沒想殺你們，滾開，如果你們只是好奇明月臺上是什么，住著誰，那你們現在見到了，可以走了，不必再編出滿口的謊言。”

宋靜奏站在明月臺上，一襲紅衣清冷逼人。

走了那么遠的路，明明宋彌的姐姐宋靜奏就在面前，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他們被發狂的佛子追殺，又和尋川檀淵師徒一起反殺了佛子。

從細碎的言語中，知道佛子曾經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名叫宋彌。

被滄州的難民們推搡著以身飼佛，被滾燙的鐵水灌地血肉模糊，口不能言，耳不能聽，變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換來了洪水的平息。

仁慈的神佛，只要這一人之命，只要這一人的痛苦，便挽救了眾生。

他們封存宋彌的殘念，來到了長安，企圖超度這一縷殘念，讓宋彌有一絲轉世的可能。

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原本于他們而言只不過是殘念的宋彌，卻慢慢地拼湊起來。

不經意間瞥見了名為宋彌的少年的一生。

于宋彌而言，他們也許只不過是陌生人。

在他死去的七年后，試圖介入他的人生……

那早已逝去的時間，早已逝去的少年，都已經不可挽回。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季寒月沉默了下來，手指握住了手腕上的銀鐲，沒有任何的花紋裝飾，也沒有任何的刻字，如果不細看甚至都發現不了。

她把宋彌的殘念凝聚在其中。

她的手指微微顫抖，只覺得道心動蕩，隱約有跌落境界的趨勢。

顧拾秋注意到了季寒月的動作，不解地問道：“師妹？”

時七看到了季寒月的身上籠罩的那層紫光慢慢黯淡了下來，像是蒙上了一層灰塵。

季寒月的手指指尖滴著血，分明沒有傷口，血卻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時七看著垂頭喪氣的季寒月，她能察覺到季寒月身上那種濃重的沮喪。

不知從何而起，但是一定與宋彌相關。

季寒月身上的那層金光黯淡了下來，被一些黑色的陰暗的霧氣侵蝕。

她伸手去趕那團黑色的霧氣。

“主人，師姐現在流的可是指尖血，師姐是符修，指尖血是用來畫符的靈氣最甚的地方，這樣下去，師姐的修為會跌的。”系統在時七的腦海里心痛地說，“我可憐的師姐，被牡丹妖這幾句話搞破防了，妖怪沒有一個好東西。”

時七身上也沒別的帕子，于是便扯下了河洛書送的綢帶，按住了季寒月的指尖。

披著小孩外殼的社恐程序員時七，決定支棱起來，她可是在場實際年紀最大的大人了。

“宋姑娘，師姐和宋彌真的是朋友，我師姐并未騙你，在佛子死后，留下了一縷殘念，我師姐用術法將他存在了鐲子里，佛子殘念不散，他進不了輪回。”

“是佛子最后的殘念說，阿姊，長安的牡丹開了，我們一起去看。于是我們便來到了長安。想要找到宋彌的姐姐，想要替他解念。聽聞明月臺晚上才能見到你，這才來碰碰運氣。”

“我身負天眼，能觀世間萬物，他總是握著一把玉骨扇在樹蔭下。”

“而現在，他就站在這里。”時七伸手指著季寒月的身旁，站著一個模糊的黑色虛影。

明亮的月光里，宋靜奏自上走下來，她定定地看著季寒月的手腕上的銀鐲子。

季寒月抬頭，猶豫地看向了時七手指指向的方向。

空蕩蕩的，唯有夜風吹拂。

宋靜奏向季寒月伸出手，伸手觸碰了下銀鐲子。

她的手指像是被燙到了一般，詫異地睜大了雙眼，身形輕輕地搖晃，眼角流淌出一行清淚。

“人類喜歡花朵，因為花朵會捎來春天的訊息，如果她不再能聽到那訊息，那我會代替她等待在這里，直到等到他，終究還是會遇到的……應該回來的人。”

宋靜奏的手心里浮現了一朵開得正好的八千代椿，枝葉纖長，花瓣層疊繁復。

她握著花枝，遞到了季寒月的面前，“家弟承蒙仙長關照，請恕我剛剛的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