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聽你的。”岑空墨色的眼眸里金黃色的豎瞳閃著光,堅定地道。
細密的黑色龍鱗覆蓋在了黑龍的臉上,在他的頭上長出了兩只崢嶸的龍角。
一副準備好大展拳腳,去生死決戰(zhàn)的模樣。
時七看著神采奕奕的岑空,內(nèi)心感到沉甸甸的壓力,她伸出手攬住了黑龍的肩膀。
“現(xiàn)在長安城的所有人都在夢里,但是這個夢之所以能做到獨立而統(tǒng)一,一定是因為它在一場更大的夢境里,而這個夢,是蛇妖的夢。”
時七轉頭看向了遠處的明月臺,盤踞在明月臺上的龐大蛇身,在它的身上掛著金色的鏈條。
那大約是什么法器,竟然隨著它變回原型之后,也沒有被撐斷。
天空中旋轉的兩條大魚盤踞在天空之上。
道法由此而起。
天頂上緩緩地降下大片大片的陰影,烏云彌漫,黑云壓城城欲摧,仿佛天幕要把長安城碾碎。
而黑龍又不會飛,從現(xiàn)在的位置到明月臺,大約也就是一個小時的路程。
只是這一路上還不知道會遇到多少場夢境。
才能觸及真實。
時七走到了火爐旁邊,從中取出了兩塊木炭,其中一塊遞給了黑龍。
她伸手在黑龍和她手腕上各自花了一條黑色的線。
“每遇到一個夢,就在手臂上畫一條橫線,現(xiàn)在你和我都各自經(jīng)歷了一個夢境,作為一,避免后面記憶被篡改或者出現(xiàn)其他的情況。”
時七有些汗顏,怎么感覺這位祖宗一開始還挺高冷范的,現(xiàn)在有點像是個龍的幼崽。
“嗯,卜算宗有很多書,書里說的。”時七面不改色地扯謊。
“司天監(jiān)里也有很多書,他從前每次來看我的時候,都會帶書給我,只是后來過了很久,他再也沒來看過我。”
“比如那本,司天監(jiān)異聞錄?”
她恍然間想起了在雨地里撐著白傘的少年,手里握著一把書,還有一塊帕子。
大概是河洛書?
說起來她還沒見過河洛書的模樣。
第一次他伸手遮蔽住了她眼前的亮光。
第二次的時候,司徒凝阻止了她摘下帕子的手。
第三次的時候,她取下了帕子,只是大雨傾盆,電閃雷鳴,只看到模糊的身影。
時七晃了晃神,乘機伸手摸了摸黑龍的像是珊瑚一樣的龍角。
“我?guī)熜謳熃悖。L安城的人和妖怪都等著我們呢,千千萬萬的人的性命,可沒時間為一個人停留。”
“如果要吵醒一個聽不到聲音睡著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來這么一下。”
黑龍伸出手,比劃了一個手刀,作出了一個劈的動作,露出一點白色的牙齒來。
時七贊許地點了點頭,“我們想的一樣。”
黑龍和時七的手腕上系著一根布條,腰間各自放了一塊黑色木炭。
他們相攜而行,走出了幽深黑暗的巷子。
系統(tǒng)在時七的腦海里畫出了一條線路圖,直奔明月臺,倒計時一分一秒地走著。
在巷子之外,他們一腳踏空,進入了下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夢境。
在一座輝煌而莊嚴的宮殿前,白玉鋪就的階梯從九層累塔上蔓延下來。
高臺之上掛著一輪殘月。
白玉臺以鮮血為毯,仿佛有一道血色的河流從九層高臺上傾斜而下。
到處都是殘骸和亂箭,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慘烈的廝殺。
世界被淹沒在一片血紅之中。
時七看到了九層高塔上的少年,是她的師兄,顧拾秋。
顧拾秋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衫,身形頎長,衣領上圍著一圈狐貍毛,用金色的發(fā)冠束起長發(fā)。
卜算宗那個總是眉眼帶笑的顧拾秋,與夢境中的他并不相同……
顧拾秋在九層高塔上俯視著臺下,如同仙人般皓然如明月,臉上滿是痛苦的神情。
一個穿著紅色舞裙的少女走到了他的旁邊,兩只眼睛血淋淋的。
她的身上遍布著鞭痕,深可見骨。
她的眼睛猙獰的兩個洞,黑漆漆的,看不到盡頭。
“哥哥,父王和母后都死了,國之不國,百姓隕命,你能讓他們活過來嗎。”
“你不是修仙的嗎?如果修仙連這些事情都做不到,哥哥你修的是什么仙?”
“哥哥,冬至的眼睛好疼。哥哥,我好疼啊哥哥,好疼啊。”
“哥哥,你為什么,不睜開眼睛看看我?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冬至。”
“哥哥,我是你妹妹啊……”
顧拾秋的臉上流下了痛苦的淚水,只是卻像是鋸了嘴的葫蘆,有口難言。
顧冬至縱身一躍,從高塔墜落。
顧拾秋伸手去抓,也隨之跳了下去。
地上躺著顧冬至的身體一動也不動,一點聲息也無。
紅裙之下鮮血蔓延開來,不知到底是裙子的紅,還是鮮血的顏色。
在下一刻,高塔之上,又站著顧冬至,重復著發(fā)問。
句句誅心,聲聲泣血。
這是個崩壞的世界,崩壞的夢境。
時七的腳步卡在了原地,如果死的是顧冬至,那這便是顧拾秋的夢了。
萬種愁,萬種愁,而人心中的意難平,又何止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