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微晃，蘇津踩在枯葉上，“咕吱”。
她適才回過神來，匆忙揚起個大大的笑臉：“好，夫君。”
她豎起手指比劃，再一次強調：“記得喊娘子。”
“嗯?！?/p>
提著燈籠，時桑踏上山路。
那道瘦削的背影向著幽深無盡的山林中去，蘇津駐足望著，憂心不減。
山間瘴氣繚繞，猶如鬼魅飄蕩。
一步一步，時桑逐漸走遠。
按照蘇津的交代，他沒有太過深入，到了放置捕妖網的地方就駐了足。
眼前像是隔了層紗，朦朦朧朧，瞧不真切。
他無法看透白霧之后的景象，也不能預判危險何時到來，只得等待。
枯等無趣，他順便繼續研究起樹來。
大葉女貞、馬尾松、樟子松、龍柏等，春照山的樹木多種多樣，均是生機勃勃。
狼珩與春照分明相隔不遠，春照繁茂，狼珩卻是座斑禿山。
真是山比山，氣死山。
若狼珩的樹也能如這般就好了。時桑想著。
酉時過半，天色徹底黑沉下來，皎月高懸，如一明凈銀盤，映照人間。
林中隱有熒火閃動，不知是什么精怪。
時桑觀樹觀得聚精會神，全然沒注意到流動的光點。
“簌簌。”遠處傳來葉片摩挲的聲響。
當此時，時桑才斂起注意，回身眺望一眼。
什么都沒有。
是狼妖來了嗎？
他打起精神，背脊挺直，起身向捕妖網處靠攏。
捕妖網被蘇津下了法術，與枯葉無二，分辨不出。
蘇津還特地為時桑留了片站立位置，在一棵古樹前。時下，時桑快步走了過去。
“嗷嗚——”山頂忽而傳來嚎叫。
是狼。
那一聲，響徹長空，為夜添了一抹驚懼。
時桑頓覺汗毛豎起。心中尚無慌張，身體卻是先一步作出反應。
這狼妖……似乎要比蘇津可怕不少。
“簌簌?！?/p>
“簌簌。”
“簌簌?！?/p>
……
霎時間，四處的樹影都在搖動。
黑暗中，有什么正向著時桑沖來。
“簌簌。”
“簌簌。”
“簌簌。”
……
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時桑站在樹前，手緊握著燈籠桿，警惕地逡巡四周。
他咽了口口水，將燈提高，想要看得清楚些。
忽地，不遠處出現了一雙綠瑩瑩的眼睛。
昏暗中隱約可見的輪廓，正好勾勒出一頭成年狼的體型。
尚且只有一只，暫且不喚蘇津。
時桑想要上前，邁了一步后，又停住。
不知狼妖脾性，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得好。
那狼也沒動，只直勾勾地盯著他。
一人一狼，恍若夜色中的兩處石景。
終于，時桑揚聲打破了這對峙：“我是來這山中尋草藥的小妖，不知可否行個方便？”
“小妖？”那狼躍起化作人。
高大結實的少年朝著時桑的方向走了幾步，后低頭瞧了眼，雖沒瞧出地上有何異樣，但也沒再靠近，與時桑保持了幾丈距離。
他抱臂而立，倚著身旁的樹干，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時桑：“可你身上分明是人的氣味。還想欺騙小爺？”
時桑沒應。這狼妖的鼻子果然靈敏。
狼妖又問：“你是狼珩山的？”
時桑點頭。
“也是，只有狼珩山才愿意接收廢物?！?/p>
沒理會狼妖的惡言惡語，時桑掃視四周，發現沒有其他狼妖的身影，便問：“狼妖兄弟獨自居住在此？”
“哼？誰是你兄弟？”狼妖啐道。他眉頭一皺，又道：“你快走罷，我可不吃人，人的肉又酸又澀！”
時桑：？
話雖是難聽，倒是能覺察出一絲善意。
“可是……”時桑淺聲，“我所需的草藥還沒尋到?！?/p>
狼妖所站地勢高些，居高臨下，冷冷地睨著時桑，“什么藥？”
“我要尋一株山參。”
“山參這種東西，狼珩多的是！你跑這里來找什么？”狼妖狐疑，“你……當真是狼珩的？”
他亮出爪子，爪尖泛起泠泠寒光，嚷道：“你莫要再欺騙我！騙我的都沒好下場！”
“如狼兄所言，在下一介凡人，哪里是那群人參精的對手，在下想要，也實在是抓不住?！睍r桑拱手，接著道：“因在下是狼珩山的山民，不便光明正大來春照山挖參，故而只能趁夜偷摸挖一根?！?/p>
“你挖山參干什么？”
時桑：蘇津，對不起。
他面不改色道：“吾妻有疾，需山參治療?！?/p>
山下，蘇津：“啊——啾——”
這位狼妖似乎來了興致，又問：“你的妻子也是凡人？”
“嗯。”
“狼珩山還不賴嘛?！崩茄緡佉宦??！耙浑p廢物都收。”
然后，他摸著下巴，陷入思索。
時桑與他之間隔了三張捕妖網的距離，他不前進，時桑也不敢多加走動。
狼妖不說話時，時桑就靜靜等候。
他忽而后悔，應當提前讓蘇津為他準備一個能與其相通的法器。現下，他苦于無法將實際情況告知蘇津。
好一會，狼妖再問：“你是……去了狼珩山，那廢物上神就收了你？可有什么考試？”
廢物上神？
哦，說的是蘇津啊。
時桑的語氣不自覺冷了幾分，“嗯。沒有考試。”
歪著頭默了會，狼妖又問：“狼珩山上可有旁的狼妖？”
聽了這么多關于狼珩山的問題，再遲鈍的人也能覺出一二，時桑試探性問道：“狼兄，你可是想要來狼珩？”
“我？”狼妖不屑地抬起下巴，“小爺才不稀罕去那勞什子狼珩山！”
時桑：……不想去還問那么多？
“燕臨！”又有三只狼妖冒了出來，停在這前面一只狼妖身旁。
被喚做“燕臨”的狼妖同他們指了指時桑，“狼珩山來的?！?/p>
“狼珩山？就是他們說頂自由的山頭？”
“對??！是那個上神的山頭！”
“我們不是說要去狼珩山的嗎？”
“后來不是跑錯了嗎？”
……
幾只狼妖七嘴八舌。
時桑一時無語。
他們熱烈地討論著，似乎忘記了還有他這么個外人在。
“咳咳。”時桑輕咳一聲。
四只狼妖齊刷刷地看過來。
就是這個時候。
時桑薄唇微張，面無表情地大喊：“蘇津！”
“來了！”下一瞬，即有應答從半空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