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動了墻壁上的手掌石,姬息最后無神的雙眼消失在墻壁上,一切恢復如常。我走到月牙密室的出口處,在一塊不起眼的石板上用手指劃下楚人國三字,瞬間石板向內翻動出一方白石,我依舊用手指寫下:某年某月某日,姬息毒殺惠文楚王,我又想了想,加上:動機不明。
走出寂寞閣,還從不曾有過這樣輕松的時候,我立于河邊柳條下,腹中微有饑餓感,卻絲毫沒有食欲,也許我應該向上天君申請,不再當楚人國的仙,這個念頭也只是閃過,一陳花的味道隨風而至。
今天的奇事也算得齊了,這仙界從無花開花落,又哪來得花味呢?疑惑間,那花味更濃了,一男仙拂開枝條柳葉向我微一頷首,我脫口而出:“玄白,是你?”
他與我并肩立于河岸,此刻風清水明我忽有時光靜滯的感覺,他道:“龍青君是如何認出我的?”
“我見過你,飛天幻舞最后出場的就是你。”
他面向我,微笑道:“那么,你最后看到了什么?是一場瓢潑大雨,是吧。”
今天果真是個很奇特的日子,我無言以對,他依舊道:“別擔心,我知道你對雨水的恐懼,也知道若塵子對老死的擔憂,我的飛天幻舞確實如你所言的,可以激出仙的內在弱點,卻根本沒有徹底的解決之道,短暫的化解只是歧途。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沒想到被你這個最后才上仙界的一語道破,我很想向你請教一事,我身上的體味于你是什么味道?”
這個問題不難,我道:“花香,真是件怪事,不是么?”
他的嘴角泛出笑意,我還從未見過這么愛笑的仙,不過他笑起來很好看,我愿意看他的笑容,這仙界從來不缺理智和高深,最缺乏的就是微笑和花香,沒想到這兩樣在玄白身上都體現了。
“原來是花的味道,我只在人界看見過花開花落,我見過最美好的景致就是魏國的一個不知名的小山谷,一到春天,漫山的野花直有一人多高,簡直不可思議。冬天更美,沒有盡頭的臘梅,還有如一小團火焰盛開的鶴望蘭。可惜的是,我從來不曾聞到過花的味道。”
“仙界沒有四季,我想這是沒有花的原因吧?”我剛說,肚子一叫,原來是真餓了。
他的眼一亮,又笑道:“你剛從寂寞閣出來時,神色黯淡,現在好看多了,你,釋懷了么?”
此言一出,我才驚覺自己對姬息的遺忘,極短暫的時光,聽著玄白提起魏國山谷的野花,我竟然將楚人國的事情忘得干凈。
面對玄白純凈的笑容,我突然有想傾訴的感覺,我蹙眉問道:“為什么仙不可干涉人事?那么,我們每日必入寂寞閣做的功課又有何意義?玻璃橋的那些個波的存在又什么意義呢?反正人界所有的祈求仙都不可能理會,我們又何必費心費神去關注人界呢?管他們是戰而是和,是死或是生,反正我們也無能為力。”我的耳邊又重放著姬息虔誠的祈求,她的下場會很慘,不是車裂就是凌遲。
“我掌管的是魏人國,姬息的事情我早已知曉,她是被迫的,”玄白道。
“不可能。”我叫道,但轉念間,道:“魏與楚國一直交好,但自從李法施行變法后,原本弱于魏國的楚變得日益強盛,而年前老魏王,就是姬息的父親病死后,由她的庶弟魏武王繼位,這個年青人不甘老魏王的庸昏,意欲圖強。”
玄白沒有作聲,只是略帶欣賞的看著我,我繼續道:“一旦睿智的惠文楚王暴斃,李法的新政必然半途而廢,只能由年方十七歲的太子白倉促繼位,原本覬覦楚地的秦必然會發動戰事。而時逢此機,魏突發奇兵,與秦兩路圍攻楚國,”我嘆道:“勢必,毫無防備的楚會大敗,其結果不難預知,秦會獲最大利益得到與其接壤的楚地近十八個城池,而魏人可強性將臨近魏地的楚國最北端城池劃入自己的口袋,原本在眾多諸侯國中領土面積極小的魏國便可成為大國,這真是損他利己的好謀略。但有點我不明白,姬息的動機?我依然不明白這個女子的動機,她有著那么強烈的求生欲望,又怎么會干出如此損壞自身的事?”
玄白道:“很簡單,魏武王為樹新威,以他女兒姬清的性命作為籌碼,要挾姬息下毒,”
“我還是不懂,魏武王的女兒生死與姬息何干系?從人界的血緣關系中,她們只是姑侄又不是,”我突然捂起嘴,不敢相信地看向玄白。
他點首道:“你猜對了,這個女兒是姬息嫁于楚國前的私生女。”
“天了,可他們是,”我只能無語,默然盯著悄無聲息向東流逝的河水,這人界不能由仙來干涉,大約上天君的深意就在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