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就是岐山君的自述,我聽得很仔細,他講得連貫而清晰,我道:“你說,玄白要出事了?是什么意思?”
岐山君講了一通的話,估計有點渴,他用眼搜尋一圈才發現屋角有茶壺,但只有一只杯子,他用問詢的目光看我,我道:“不行,你可以用碗喝?!彼麩o奈地將茶水倒入還有殘粥的碗中一喝而盡。
岐山道:“我也是猜測的,聽聞久不蒞臨仙界的上天君忽然來了?!?/p>
我道:“玄白君呢?他身在何處?”
岐山看著我,笑盈盈的,道:“我從玻璃橋回來,倒在床上就睡著了,一覺醒來就聽聞上天君已到了仙界,我趕到玄白的居所,他不在。我問過正好送餐食的小僮,也沒有見過玄白,他可能現在還呆在石頭長城那?!?/p>
我道:“也可能在不二宮?!辈欢m是仙界專為上天君打造的處所,因上天君近時代以來,幾乎不踏步仙界,故此不二宮長年累月空蕩蕩的,如果岐山沒有搞錯,上天君真得蒞臨仙界,也只會呆在不二宮里。
我說完徑直向屋外走去,岐山在后面追問:“你是要去不二宮?”
屋外風輕云淡,好一派氣息,我長吸一口氣道:“怎么可能?我是去寂寞閣?!?/p>
他不信,道:“此時此刻,你還有心情做功課?”
我道:“為什么會沒有心情?你們倆的事情與我何干?剛才聽你絮叨,已浪費了我好大工夫?!闭f完,便向寂寞閣的方向走去。
岐山總算沒有跟上來,我一路走一路想,這番講述能有幾分可信度?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是他唯恐仙界不亂的思緒我是能肯定的。但是,玄白真如他所說的,去了秦國么?我希望這只是謊言,但是岐山沒有欺騙我的道理。我的心一沉,一只玄鳥不知從哪旋轉而來,幾乎撞到我的發髻。
我低頭整理散下來的頭發時,冷不丁地聽到:“原來你在此,我還準備趕到寂寞閣去攔你?”
不是岐山,卻是若塵子,他一臉的沉靜,我道:“是,我是要去寂寞閣補這幾天的功課的。”
他道:“不用去了,上天君要見你?!?/p>
他的聲音和臉色看不出絲毫波瀾,我當然也不能露出驚色,只是道:“請教若塵子君,可是為了何事?”
他的眼神突然顯得有點悲涼,道:“告訴你也無妨,昨個夜是個大暮夜,發生了幾件自從仙界成立來,從未發生過的事情,均與你有點關系,故此上天君要召見你。”
我道:“只是我一個么?”
他道:“你去了就知道,我會陪你一同前往。”
這還是我第一次進入不二宮,這座建筑也是仙界唯一全部用木頭搭建的,木頭因年代太過久遠早已看不出本色,用手指輕輕拂去浮塵,便露出珠玉的潤色,不刺眼卻極是深沉的光澤,我很是喜歡。
走入內殿,三座玉石雕刻的佛像高立于殿內最西方,中間是坐佛,左右各是立佛,我仔細打量只覺得這三座佛面極其相似,根本就是同一人。
不妨一個聲音響起,“是龍青君到了么?”我趕緊向發聲處跪拜,眼睛盯著地面,一陣雨水的酸澀味道,我不自覺地皺皺鼻子,一只左手向我緩緩伸來。
我就勢起身,上天君用左手指著那三座佛像,道:“讓我想一想,仿佛還是混沌期才結束時,我們幻化成人身也沒多久,她用了九日九夜打造了這三個神像,你猜得不錯,這三個佛面都是一人。龍青君,抬起臉看看,真得跟我很像么?”
我依旨抬眼看了看佛面,又迅速地掃了一眼上天君,道:“回稟上天君,幾乎一模一樣,只是佛像顯得年青許多。”
立刻有人道:“龍青君,不可失儀?!?/p>
我這才注意到上天君身后立了一男子,非仙的打扮,黑須長及胸膛,我從未在仙界見過他,我聳了聳鼻子,才分辨出來剛才那股雨水的酸澀實際是從上天君和此人身上分別發出的,上天君依舊只是澀味,而此人身上只有酸味。
上天君道:“木華君,不妨事的,這個小朋友很有點意思,仙界從不缺守規矩的聰明人,可帶點自在意味的實話,我偶爾聽聽也不妨?!?/p>
原來這人就是木華君,這個不二宮,還有仙界所有的殿所以及河流布局,全出自此君之手,可以說上天君開創了三界,而真正動手做事出活的卻是眼前這個黑須人。不光是仙界,我還聽聞鬼界布局也是由他一手打造的。
我躬身向他行禮道:“原來是木華君,久慕雅名?!彼亓税攵Y,沒有出聲。
上天君道:“龍青君,這個不二殿里的一草一木皆出自木華君之手,你可近看,三個像難道沒有絲毫差異?”
我細觀之,三像皆氣宇軒昂,中間的坐佛雙目低垂,隱有悲意,明顯與左右立佛的神采飛揚不同。我道:“九日九夜打造的佛像,坐佛必在立佛之后,立佛的面相飽滿靈動,雙目微揚意味著希望。而坐佛全無了聰慧之表象,僅余悲凈。請教木華君,不知你在九個日夜里遭遇何事,以至心境大變?”
上天君道:“你也看錯了,他還打造不出這樣的佛像。龍青君,你的觀察力、膽量還真讓我想起一個故人。久遠之前,她也曾經如你這般年青過,還記得她指著這三個雕像說,中間的坐佛叫報身佛,左側的是法身佛,右側為應身佛。為此我與她爭論了很久,我不贊同法身佛是左側的這個俊逸非凡的家伙,我認為法身即是五眼最高境,應該有慈悲之相,非中間的坐佛不可。她卻笑我太過迂腐不知變通,什么肉天慧法佛五眼,全是書生意氣,如果新三界的價值觀全是如此設定,那么生物如何繁衍?如何生存?即使是我們這些個所謂的仙,離了人氣也就離滅種不遠了!”
木華君躬身禮道:“請上天君慎言,說這些離經叛道話的人早已不知所蹤,或許早不在塵世。而三界至今井然有序,可知非禮勿言、非禮勿聽還是有道理的?!?/p>
他在說這話時,有意無意間掃了我一眼。
上天君道:“龍青君,你只知道木華君是仙界的設計師,他還是仙界的第一持戒者呢!連我在他面前都不能暢所欲言的?!?/p>
我道:“聽聞應身是相,法身是體,報身是用。上天君與女媧神的爭議其實就是生存之道的最高境界,究竟是法身或是報身?你們的共性是都不贊同應身為最高境界,因為應身是相,也就是一切虛假之表象。”
上天君雙手負于背后,若有所思的瞧瞧我、又瞧向佛像,道:“持戒者,別打斷她,讓她說下去?!?/p>
我道:“上天君認定法身有體而無相,是慈悲為懷的最高境界,即人人都應該是君子,且是道德至高點最上層的君子。而女媧神卻不以為然,是因為她認為讓每個人去做君子是不可行的,與其做不到,倒不如人人都是快樂的小人物,這才是真正的報身之最高境界,人人修習只為生存,肉體存在了才能享用生命之樂趣?!?/p>
木華君大概是實在忍受不了,等我一說完便道:“請龍青君慎言慎行,這三界的平靜得來不易,請上天君不要讓這種邪言亂語在仙界蠱惑人心了?!?/p>
上天君踱了幾步,看了看佛像又看了一眼我,道:“是女媧為我打造了這三座雕像,你是如何猜到的?”
我道:“上天君與女媧神開創這個三界,能與上天君坐而論道的除了女媧神,整個三界別無他人,而這三個雕像無論細微之處莫不透出打造之人曾經的希望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