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很是!風君,不虧是血脈相連的手足,他想些什么你一猜便知,他讓我立誓等這個孩子長大后,一定要殺上仙界為他復仇。”女媧神有點神經質地笑道:“我還真是傻,真得相信了他,也是病急亂投醫,我將孩子的尸首放在他那里,任由他處理,待半月后我再來。日子可真是難熬啊,我掰著手指度日,好不容易盼到半月后,我來到第十九層地獄,竟然看到了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
女媧神的聲音透出無盡的詭異和絕望,我只能楞楞地聽著她繼續道:“可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有那么大,他頂多是個嬰兒,可眼前的孩子卻起碼有兩三歲了,他竟然睜著圓滾滾的眼珠子喊我叫母親,我氣昏了罵他不是人,欺騙了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女媧神渾身發抖,眼中露出恐懼,連上天君也有些不忍,輕攬她入懷,安慰道:“夠了,別再說了,過去的就過去了,他本來就不是人,連鬼都不配。”
女媧神空洞的眼中泛起兩滴淚水,她道:“不,我要說,憋了這么久了,你就讓我痛快一次,行不行?我狂喊著,問他要孩子,他舔了舔嘴唇說,味道還不錯!”她揪著上天君的衣袖道:“那個瘋子竟然把我們的孩子當成了,當成了,煮了,”她嗚嗚地哭著,如泣如訴。
女媧神道:“他在這半個月的時間里,用我們孩子僅剩下的骨骸重新做了個孩子,風君,你看看他的面目,是不是和你很像,畢竟是使用了你的骨血做成的,雖然是個替代品,可是他說總比眼睜睜地看著孩子白白腐爛了強些,我整整哭了幾個日夜,沒有人聽見,也沒有人在意,只有這個孩子,這個可憐的孩子陪著我,他一直陪在我身邊,叫我母親。”
岐山道:“別再哭了,母親,你以為你的淚水能喚醒根本沒長在身體里的東西么?心臟是什么味道,我知道!”
沒來由的,我打了個寒戰,岐山道:“他壓根就是個沒有心的人,就為了一言不和,他能將萬叔打成那個鬼樣子,除了你,母親,這世上就只有萬叔對我好,所有的人都要害我,只有你們兩人對我好,你,為了我什么都可以去做!龍青君,你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體味了吧?一個活死人,一個吃腐肉才能喘氣、呼吸的玩意,或者叫東西也行,我怎么配,能和你相守于月夜中,我只能瞧著玄白在你心中扎下根來,什么櫻花、浮云,我只是一個在十九層深淵里長出來的怪種,我怎么配?!”
上天君凝視著岐山,久久道:“阿紫,可憐你一個人承受了這么多?我不會害你,我承認我的手中沾過不少血,但是絕對不會針對你,我不知道你有了身孕,那一次,絕不僅有的一次,我沒想到竟然就會讓你吃這么多的苦!這個孽種你也清楚,根本不是我們的孩子,他不是永遠也不可能是我天君的兒子!阿紫,我答允你,等這里的事了結,我會給你一個真正的家,一個只有我和你的地方,那里不再有傷害和回憶。”他輕輕放開女媧神,緩緩上揚右掌,“不要!”女媧神撲向岐山,用自己的身體擋在他面前,她哀懇道:“他就是我的孩子,你不承認沒關系,可我不能再失去他,你曾經要過他的命了,他能活下來,你根本不清楚那需要付出怎樣的痛苦和折磨,這個孩子就是我的兒子,他繼承了我所有的受難力,繼承了我僅存的一點希望,只要我還有一口氣,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風君,你是決意要逼我?”
女媧神一臉的凝重,輕輕綰好散亂的鬢發,摘下那朵枯花丟在腳邊,一翻手腕露出那管短笛,就是一揮臂,半幅衣袖齊整整斷裂開來,半截白玉手臂露出來。
上天君道:“你這是要與我割袖斷義么?”
她將斷袖拋得極遠,正好落在木華君的腳旁,女媧神道:“是,你我恩仇就如同這斷袖,永不可再復原。”
女媧神道:“上天君,你現在感覺如何?還記得剛才你我交手的那刻,我的笛與你的簫一碰撞發出的火星么?你不覺得有些異樣?哎,青石頭,你鼻子最靈,也沒有聞出什么端倪么?”
上天君看向我,我搖頭道:“那個火星爆得極是短暫,似乎有些燒糊了的味道,也算正常,這簫、笛本就是一塊石頭,撞擊后發生糊焦味也正常。”
女媧神微笑道:“是么?你深吸口氣試試看?”
上天君輕吸口氣,臉色驟變道:“是夸克?”
岐山冷道:“是,最提純的夸克,根本就是無色無味,比光波還要小得多,你應該知道它的厲害,混沌背后的真正奠基物。萬叔窮盡余生才從暗物質里提煉出這么一小指甲蓋的夸克,其實根本要不了這么多,只需三分之一的分量就足以打敗你。”
女媧神道:“青石頭聞到的焦味并非是夸克,而是它隨著呼吸進入體內產生的斷氧味道,和你交手的那一刻我已屏住了呼吸,立時向后退開,就是為了不吸進夸克。昨兒,我細細將它涂抹在笛子上,用蜂膠護住,只需要一丁點熱度就能點融,果不其然,就那么小的一個火星就讓你中了毒。上天君,你應該懂的,斷氧會產生什么后果?”
木華君滿臉的焦灼,他扶起一直打坐的玄白,二人靠近上天君,上天君向他擺擺手道:“勿急,我現在手腳還能動。”
岐山仰面大笑道:“吹牛皮,萬叔特意燒化了自己的毛發,調制入了夸克,如果是旁人中了這毒,頂多一時三刻就會發生斷氧變化。而你的心脈吸入的這個夸克,在產生斷氧以前,會很慢滲透你身體的每個角落,不會放過你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個血管,龍青君,還記得姬息的下場?會比那慘得多!”
我叫道:“打斷下,岐山君,斷氧是什么意思?”
岐山道:“窒息,一個人被活活地憋死。”
我又道:“那你說的毛發灰又是什么意思?那個萬叔是上天君的兄弟?他們身體的組成基底物是相同的,所以那個什么夸克一旦加入了身體的基底組織,就會釋放出成倍的毒性,旁人吸了夸克就是個憋死,而天君,他會如何?”
女媧神道:“你還是這么話多、思維敏捷,實話告訴你,他會落得渾身癱瘓,大腦萎縮,皮膚潰爛,連呼吸、進食都難于登天。即使到了這一程度,我還是會遺憾地告訴你,上天君你還是死不了!因為這個毒是特意為你調制的,只針對你的身體組織,既讓你活不了,更不讓你的身體死亡,你會一點一點被煎熬成渣滓,嗯!讓我算算看,以你的資質可以煎熬多久?”她伸了伸手指,笑道:“不長,至少上萬年。”
木華君慘然道:“最毒婦人心,天君!我們該怎么辦?”
上天君捂著胸膛,身子晃了兩下,岐山更是滿眼的興奮,道:“母親,萬叔成功了,我們終于成功了,他就要倒下去了。”
女媧神嬌笑道:“勿心急,勿心急,天君是何人?他可是跺下腳,整個三界都要搖晃的人物,讓我推推看。”
我還以為她是說笑話,女媧神手中的短笛揮舞至上天君,他沒有絲毫地躲避只是連退數步,玄白反應夠快用自己的肩膀撐住他,他才沒有跌倒在地。
女媧神一步一步向他逼近,道:“放心,我會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先是讓岐山整頓起這個腐爛的仙界,然后再重樹人界的秩序,至于鬼界么?當然是那個老怪物的天下,由他怎么弄吧!至于你,天君,我會在你的余生陪著你,你想看日出也好,想看日落也好,我都會陪在身邊,欣賞你痛苦的每一刻,我絕對不會拂逆你,你活得越久我就越開心。”
木華君揮掌劈去,這一掌應該是凝結了他所有的余力,我能感覺到掌風的犀利,可惜一錯眼的工夫,女媧神輕巧接了瞬間推還了回去,她是借力打力,幾乎沒有費自己的功力。木華君咬牙硬撐,接下這一掌,卻將自己震退著后倒翻身,喘著粗氣勉強沒有跌倒,他面如死灰道:“天君,事以至此,我,盡力了。”
上天君此時還算神情自若,道:“你本就不擅長氣力,龍青君,我給你的瓶子在么?”我一愣,明白過來是指那個墨色小瓶,從袖中掏出來,放在手心。
他點點頭,似有點欣慰,道:“是時候了!”
我詫異地看著這一切,岐山一臉的躊躇滿志,木華君的絕望,女媧神笑盈盈的眼中閃著哀慟,玄白呢?就在我望向他的瞬間,一道震撼整個不二宮的光波劈向他,我驚呼著,向他奔去,我幾乎什么都看不到,在光波終于消逝時,我趕到他的身邊。
玄白整個人倒在地上,幾乎碎成一塊塊的肢體,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球,只是叫著他的名字想扶起他,他還活著,我幾乎不敢用力碰他,一碰就會碎得更厲害,這是怎么了?我瘋癲地看向上天君,他微笑著沖我點頭,對我說:“打開瓶子,快接住,淚水!”
我的眼角是濕的,嘴里有咸的味道,上天君沖我喊道:“快,接住,別讓玄白白白地犧牲。”我聽不懂他的話,只是抖動著打開瓶子的蓋,將還在滴落的淚水盛了進去,一滴、兩滴、三滴,上天君微閉眼道:“夠了,龍青,蓋好瓶子,這是你的宿命,也是我們所有人的宿命。”
我突然想起他的話,一滴我的淚水,就足以爆破掉這個三界,我現在手中的瓶子里有三滴淚水。女媧神和岐山詭異地看看我,又看看上天君,木華君整個人都跨掉了,他不敢上前、甚至不敢看玄白,只是整個人跪地呼道:“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玄白,我的,我的,蛛兒,你在哪里?我,對不起你啊!”是上天君,他估計是拼盡最后余力,將所有的力道都砍向了玄白。
我仰面閉眼叫道:“玄白!”